薄渠不用去瞧她都知道,这小东西一定正一脸痴状的望着他,也不去理会她,自顾自的找了张椅子,斜倚着。
仇徽珵对薄渠这个人的行事作风略有耳闻,能在后宫这般放肆,大抵也是因为专得圣宠吧。
“公主,今日营中开始训导士兵,钗萤姑娘将此物交予臣,带给公主。”
说着,他将一团粉嫩的绢帕呈给她,似乎包着什么。
卫缈垂眸瞧了一眼,不去在意,反正估摸着也不是真的给自己的。
“还有事吗?”
“啊?”仇徽珵本来是想借这事同八公主说大皇子的事,但椅子上那人……
薄渠感受到了仇徽珵的眼神,他半阂的眸子睁开,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并把门带紧,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是……”仇徽珵疑惑,转头看向薄渠。
“仇大人~这回,可以说了。”
仇徽珵握了握拳,有些奈的看着薄渠。
他哪里是怕有人偷听,这人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呢!
岑源柳从宫中得来的消息,薄渠这人虽是秦贵妃带进宫来并推举给先帝的,不过真正欣赏且重用他的是却是先帝,所以薄渠与秦贵妃之间的关系,也颇为微妙。
心绪平静,他微微抬头,道:“薄大人身为东厂之主,钦差掌印,办案手段可谓是前古人后来者,令在下甚是欣赏。”
“哦?说来听听。”
他的手段的确是前古人后来者,可让人欣赏,他却是不信。
“大人不顾势力之压,公正办案,那些违背圣意,生有二心之人皆被大人所除,令在下钦佩。”
“咱家是给圣上办事儿的,当然只听圣上一人,若旁的想从咱家这儿求情救人,也得圣上发话,背后搞手段,那就一起去昭然殿说道说道。”
仇徽珵不紧不慢的将目光落在卫缈身上,又扯回来,看向薄渠,“在下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大人般,心旁骛。”
薄渠嘴角扯出个弧度,往前倾着身子,“你话里有话。”
二人目光淡然,对视间竟有些许刀光剑影。
“在下只是钦佩大人的行事风格,不偏不倚,不趟浑水,不畏强权。”
“中郎将之于朝堂还是新嫩了些,若强厚背景势力,还是早些归顺比较好。”
归顺?归顺谁?三皇子吗?目前只有三皇子有意拉拢他,薄渠是要他归顺于三皇子?
“路径窄处,留一步与人行;滋味醴时,减三分让人食。此皆涉世安乐法也。”薄渠悠哉的翘着二郎腿,微微侧头,挑眉,凝着他。
“咱家知道,仇大人是个心系家国之人,可若这诗书史实只是用来读的,满身武艺功夫只是用来强身的,那,大人适合宅中做娇花儿,不适合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堂啊。”
卫缈沏了茶,用手背推到薄渠手边,不看他,面颊上展,眉平舒,“说了那么多,不累吗?”
薄渠翘眉,嘴角下瘪,“是有些累了。”
缓缓执起茶杯,吹了吹,喝了一口,“嗯,不啊,公主这里的茶就是比咱家那儿要好得多。”站起身,擅自拿走桌上的东西,姿态悠闲的离开了。
卫缈叹了口气,手撑着下颌,问道:“你找本公主,大概也不是为了那个东西吧。”
“可那个东西被……”被薄渠拿走了。
“那本来就是给他的。”
卫缈知道仇徽珵这号人物,她也看出来薄渠有意与他交好,朝中大臣想要攀附薄渠的数不胜数,可薄渠超过两三句话都不想与他们说,今日能和他说这么多话,想必这人性情或能力定有过人之处。
“本公主不笨,知道你想干什么,本公主与薄大人是一起的,如此,你可懂?”卫缈唤来凉雨,凉雨手上捧着一摞子书,道:“帮我把这些书送去给皇兄吧。”
花灯节时,她见过薄渠眼中闪过的杀意与狠戾,他要对付卫子渊和秦贵妃,那她也不会坐视不管。
仇徽珵现在知道薄渠应当不是敌人,既然他与八公主是一起的,他拿走了钗萤的信物,钗萤是薄渠的人,是薄渠想将钗萤送进军营里……
卫缈也不催他,静静地看着他梳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关系,如若这人愚笨,她也不屑拉拢相助,若此人可用,她也绝不会让他落入秦贵妃手里。
“臣,愿替公主效劳。”
看来,他都清楚了。
“凉雨,给中郎将带路。”
“是。”
来到曙愈斋,仇徽珵惊叹,皇宫里竟有这般仙境,凉雨抬头看了眼他,解释道:“大皇子原先住在松云殿,但是那里不适合大皇子养身子,就造了这么个地方让大皇子修身养息。”
他打量着这个地方,也明白了卫祁其实有意立卫子翼为太子,立嫡立长都应该是卫子翼,抛开身子的问题不说,太子人选别他人。
“走吧,大人。”
门口侍卫拦下他们,不怒自威,“干什么的?!”
“放肆,八公主的令牌在此,你们也敢拦?”
凉雨将卫缈的贴身令牌拿出来,那二人瞧清后,拱手致歉:“请。”
仇徽珵捧着书,被凉雨的一声斥责惊到,他原以为这些个宫中婢女都是唯唯诺诺的。
想着卫缈那日在宫门口的姿态,也意识到,这宫里从来都不是养娇娇儿的地方,卫缈看着小,但是公主该有的气场,仪态,眼界她都有,倒是他,有些一叶障目了。
二人过了门,进了院子后才发现与外面截然不同,这里温暖如春,不会寒冷,假山流水,竹林石壁,怡然自得的好地方。
一阵阵咳嗽声入耳,闷闷的却猛烈至极。
凉雨与门口的宫人通传,又朝他点点头,他走了进去,凉雨在门口把守。
进了屋子,他环视一圈,墙边红木柜上,几盏香炉正在幽幽的飘烟,房中若有若的浮着丝丝苦涩药味,这暖香与药苦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怪却好闻的味道。
暖炉旁倚着个人,病态倦容,异常清减,青丝全部披散,他瞧过来,目光冰冷似刃。
“中郎将是来表忠心的?”
他声音虚弱力,却直击要害。
仇徽珵跪下,拱手行礼:“臣,羽林中郎将,仇徽珵,见过大皇子。”
他摆摆手,“不用那套虚礼。”他看着他手中的书,指了指桌子,让他放下。
“缈缈让你来的?”
“臣替公主送书。”
送书?他虽然与世隔绝,却不是傻子,这破地方许久人来探,突然卫缈让这么个新鲜东西来,岂会是送书这么简单。
“你也看到了,我乃苟延残喘之人,你这书,我要不起。”他眼中黯淡,手指却一直在摩擦自己的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