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河流通向另一段上游之间的大坝处还是不见小鸭子。大鸭子尚且没有能力翻越这人力都翻越不过的石坝,还是幼崽的小黄鸭又怎么可能翻过去。李文眼里藏不住地冒起了焦急。
“艹,跑哪去了,这可怎么办?”李文慌到自言自语。
“你别着急,实在不行,我们去买一批充数。”谷月秉承着找不到就算了的心理。
李文白了他一眼。没搭理。继续回头,不过这次他钻过林间,走到里面的田埂上,准备换条路线,地毯式搜寻。
李文低落道:“这就是我给你说的运气不好。养家禽也怕它被偷,或被毒。养这些跟养小孩子一样,很费心。烦死了,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我都不敢回去,我婶娘肯定会骂死我,本来她就不喜欢我。”
谷月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太难以共情这样的场景,在他自己而言,不论什么被搞砸,都有足够的资金垫底。唯一引发他的焦急的只有眼前人的情绪。
“好像在那里。”谷月拍一下李文的肩膀,然后指向满是杂草的田里。“草丛里面毛茸茸的是不是,你看下?”
李文飞奔起来,往田间跑去。
家禽感受很灵敏,有逐渐靠近的危险通常都会张着翅膀逃离。
可现在,这群小家伙就像嵌在草丛里。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李文一脚踩进去,脚底一滑,屁股着地,脚往前滑行一米。
他立刻站起来,顾不得自己当时的样子,赶紧抓起一只小鸭子,擒在手里。
小鸭子闭着眼睛,在河边之时还那么灵动,现在却没有一丝气息。
长脖子支不起圆脑袋,它的头就软趴趴的耷拉在李文的手上,身子却冰凉坚硬。
李文把它放在草地。自己也一下坐了下来。头往臂弯里面一埋。后背起起伏伏,嘴里却止不住发出哼哼的抽泣。
谷月先是一惊,而后又感觉浑身一酸。他不知道这入学后那么拽的人,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小事流泪,先是吃惊,而后是不理解,最后变成了同情。
他也一脚也跨进了田里。
“没事没事。”他拍了拍坐在田里的后背不时起起伏伏的同学。“事情总会解决的。”
没,事情总要解决的,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道理。
他直起身。开始去草丛里扒拉,捡起一只只小鸭子,把它们往田埂上堆着。
谷月也默不作声地模仿他的行为,也去拾。每低头的一瞬间,头就朝李文的方向轻轻一侧。
全部捡完,顿时就起了一个黄色的“小山丘。”
田埂将这片土地划成一块又一块的小格子,每一个格子都有归属,它们的主人在其间翻土,除草,播种,丰收,一年又一年的轮回,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土地养活了这一片聚居的农民,滋养他们又困住他们。
到家之时,婶娘正在煮猪食。他走进厨房,婶娘听见他喊人,却没有听见鸭子的叫声。
“鸭子放好了吗?”
李文答不上来。
这女人的脸瞬时就拉了下来,起身巴拉开李文就冲到院子里。
什么都没有……
她两眼火光,准备回转质问,没想到李文已经站门框处了。
于是她急切问:“鸭子呢?”
“婶婶,鸭子给药死了……”李文声音细微。
说着这女人就立马快步走到他跟前,上手就往李文的脸上戳,咬紧牙关道,“你有什么用?长这么大,就他妈的一个废物,还不如一头撞死跟你老子一块儿埋了算了。活着就是害人的种。”
李文后退了几步,低头,默然语。
他的同学还在这,他还需要在外人面前保住脆弱的自尊。
她又咆哮道,“你这个杂种。你说现在怎么办?”
不等李文回。只听门框处砰的一声,发出一个沉闷的雷动之声。
没,是谷月同学太高冲过来没注意看门的高度,直接被门框削头了。
李文知道是自己犯,只能任其辱骂。
好像骂人还不够解气,那女人转头就从灶前拿了个木柴块,准备打他。
谷月站在李文面前,隔开他和婶婶。“你想干什么?还想打人了是吧?”
“你算什么人,我自己家的家事,还轮得到你来管了,你最好让开。”怒气上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婶娘气急败坏试图避过谷月直接打李文。
“你打一个试试?”谷月愠怒地说道。
谷月比李文高,下颌线轮廓清晰,看起来带有些许凌厉,他的眼中充满不可侵犯的狂戾,女人悻悻地把手上的柴块丢掉。
看不再有威胁,谷月牵着李文就往外走,这个年纪的友谊总是伴随着少年义气。
“站住!”那女人不依不饶。冲着李文嘶叫:“我的鸭子全死了,你就打算这么走掉。你不知道怎么办就给你妈打电话,让她解决。”
谷月转身,死死瞪住她。一手牵住李文,一手掏出钱包,从里数了20张红色钞,往地上一扔。
“两千。够了吧?”然后白眼了一下,低了下身子避过门框的拦截,牢牢拉着李文的手往外走去。
那女人追出来,冲着两个背影骂道:“狗日的李文,你妈就是狐媚子到处勾引人,不知道和谁生的杂种,你倒是学得快,才十几岁就出来卖脸了。你最好永远不要再回来,回来我嫌丢人,祖坟你也别拜了,我怕老祖宗大晚上气得从坟里坐起来。”
两个人已经洒脱走掉,只见那个高个子拉开车门,用手护住李文的头,李姓小孩一歪头弓身溜进后座。
而后谷月迅速回头冲这女人跑去,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然后转身离去。
他自己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钻了进去,砰的一下关上,留下李文的婶子在原地跺脚咒骂。
她一脚踢在老狗身上,老狗嗷嗷直叫,便听她混在狗声中模糊的声音,“只知道吃,不知道守家,来了人不知道咬外人只知道对自己人吠,给你一口饭吃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没良心的东西,短命的玩意儿。”然后又是几脚踹。
汽车启动,谷月倾过身子整个人横在李文跟前,他一手撑着车座一手关了李文旁边的车窗,狂乱的声音群魔乱舞般扑到车窗上又被挡了回去,车里人听不清传来的到底是人声还是狗吠,窗外站在原地的是人还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