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听着大姐和李娜轻手轻脚地收拾出门的动静,假装还在熟睡。直到铁门咔嗒一声关上,我才猛地睁开眼,从地铺上坐起来。
就今天最后一次。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自言自语,把昨天输的赢回来就收手。
游戏厅上午的生意冷清,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见我进来,他眼睛一亮,金链子在领口晃了晃:靓仔,今天手气肯定好!
我掏出最后的一千块换了硬币,塑料筐沉甸甸的。那台老虎机还停在昨天的位置,屏幕上沾着指纹和烟灰。投下第一个币时,我告诉自己:只要赢回本钱,立刻就走。
硬币落进机器的声音像一记记闷锤。前几把赢了点小钱,我捏着多出来的几个币,心跳得厉害。可接下来连续十几把,屏幕上的图案总是差那么一格对齐。塑料筐里的硬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再加把劲!老板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递来一支烟,马上就出大奖了。
我推开他的烟,把最后五十个币全塞了进去。手指按在启动键上时,汗液把按钮浸得发亮。图案转动的滴滴声像催命符,最终定格时,三个香蕉,偏偏最右边那个歪了十五度。
塑料筐空了。我盯着屏幕,耳边嗡嗡作响。老板拍拍我的肩:要不要借点?利息好商量
我猛地站起来,凳子咣当倒地。走出游戏厅时,正午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
我站在路边,游戏厅的霓虹灯在白天也亮着,缺笔少划的欢乐天地四个字,此刻看起来像个拙劣的谎言,我后退两步,突然看清了游戏厅的真面目,掉漆的招牌是它的獠牙,闪烁的霓虹是它贪婪的眼睛,而进进出出的赌徒们,不过是自动送上门的新鲜血肉。
远处士多店的老王正在卸货,他擦了把汗,朝我招了招手。这个简单的动作突然让我鼻子发酸。我转身往老王的方向走去,背后游戏厅的大门吱呀晃动,仿佛野兽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阳光重新照在脸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老王店门口,老王递来一瓶冰镇可乐,瓶身上的水珠滴在地上,很快就被烈日蒸发了。
我接过可乐,猛灌了一大口,碳酸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刺得眼眶发酸。老王靠在士多店的冰柜旁,汗衫被汗水浸透,老王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灌了两口,他用手背抹了抹嘴,眯眼看向我:输光了吧?
我点点头,没吭声。
老王笑了,眼角挤出几道褶子:这两天看你进进出出那地方,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我一愣,抬头看他:你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不拦你吗?
我摇头。
老王说:你忘了我在老家是开赌场的?
我盯着他,没说话。
有些事情是得要你自己经历才能体会。我开赌场的时候,有一些悟性好的,包括我自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烂赌,但是我很快就悟了,我就再也没赌过。在我赌场赌的人,大部份赌到六七十岁还在赌,中间上岸过多少次他们自己也数不清了,还是接着赌,因为他们不甘心,他们心中有瘾。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粗糙的手掌硌得我生疼。
输了多少?他眯着眼问我,嘴里还叼着半截烟。
我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在你这赚的钱,除了给我姐一千,其他的全输了。
老王噗嗤笑出声,烟灰掉在地上:输一千多块而已,看开点。他吐了个烟圈,以后还赌不赌了?
我再也不赌了。我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