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川中地界最后一段坑洼的山路时,黄振武抬手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从京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这期间,他只在服务区短暂停靠过两次,每次都只是灌几口功能性饮料、啃半块压缩饼干,视线从未长时间离开过前方蜿蜒的山路。
副驾驶座上,温羽凡歪着头靠在车窗上,眼窝处厚厚的纱布边缘,还能看到未褪尽的淡红药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安全带的织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根冰冷的带子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支撑。
听到黄振武说“到川中了”,他才缓缓直起身,沙哑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黄队长,不用去川府城。”
黄振武踩下刹车,越野车在路边停下,引擎的轰鸣声渐渐平息。
他侧过头,看着温羽凡空洞的眼窝对准窗外模糊的山影,心里泛起一阵酸涩:“那你想去哪?川府城有我相熟的医生,说不定能……”
“去觥山。”温羽凡打断他,语气异常坚定,像是在说一件不容置疑的事,“闲云居士在那。他的医术精湛,说不定也能让我重新看见,让我……恢复修为。”
提到“闲云居士”四个字时,他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微弱的光,那是支撑他熬过这一路黑暗的最后希望——这位曾治好他旧伤的老道,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黄振武沉默了。
他知道温羽凡心里的执念,那些燕山上逝去的生命、废墟下再也回不来的妻儿,都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烫在他的心上。
若真能恢复修为和视力,对他而言或许是唯一的救赎。
没有再多问,黄振武重新发动汽车,方向盘一打,朝着觥山的方向驶去。
通往觥山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越往山里去,路面的积雪越深,车轮时不时打滑,黄振武不得不全神贯注地操控方向盘,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温羽凡坐在副驾,虽然看不见窗外的景象,却能通过车身的颠簸、轮胎碾过积雪的“咯吱”声,感知到他们正一步步靠近那座曾给过他温暖的山。
他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掌心沁出的薄汗浸湿了布料,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不知又走了多久,越野车终于无法再往前开。
黄振武停下车,解开安全带,转头对温羽凡说:“剩下的路得步行了,我扶你。”
他绕到副驾一侧,小心翼翼地扶着温羽凡下车,还特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温羽凡身上。
温羽凡的脚步有些踉跄,失明让他对脚下的路毫无把握,只能紧紧抓着黄振武的胳膊,一步步跟着往前走。
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可他却没有丝毫怨言,只是偶尔会问一句“快到了吗”,声音里带着对希望的渴盼。
当那间熟悉的药庐终于出现在视野里时,黄振武的脚步顿了顿。
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咯噔一下——药庐的木门虚掩着,门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门楣上悬挂的药葫芦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截空荡荡的铜链在风里轻轻摇晃。
院子里的杂草长得比人还高,齐腰的枯草间,还能看到几片散落的、早已褪色的药渣,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
“到了。”黄振武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扶着温羽凡走到药庐门口,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
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像是在哭诉着这里的荒芜。
温羽凡虽然看不见,却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不是熟悉的当归与陈艾混合的药香,而是枯草腐烂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
他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两步,伸出手想要触摸什么,指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闲云居士?酒鬼前辈?”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药庐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