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吉日。
长若寺位于京郊城外,依山傍水,香客不断。
木樨取来踏凳,将仇楚窈扶下马车。
“这寺庙真大啊……”木樨难掩惊叹。
“长若寺乃京城最大的寺庙,里面的问一大师更是远近闻名,恐怕是难能一见的。”仇徽珵上前行至身侧。
“山上路陡,又有数百阶梯,窈儿可吃得消?”
“长兄当我是什么娇花吗?陡路长梯爬不得?”仇楚窈奈的笑道。
仇徽珵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丝。
怎么会只是娇花……
几人上了山,跨了台阶,过了门。寺中香火鼎盛,信众如云。踏过大门,绕过香坛,一个小师傅从中门出来迎了上来。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移步内香室。”
“多谢师傅带路。”
穿过小门,一路上目不斜视。
内香室偏阁,木樨褪去仇楚窈的大氅,净手,束发,漱口,换鞋。
正殿,六炷香,高举头顶作揖,插香,跪于蒲团,叩首。
一愿家中长辈平安顺遂,福寿康宁。
二愿长兄一生喜乐,忧,虑。
三愿……三愿……
仇楚窈心中停顿,迷茫着。
她还真没想好,愿自己什么,许个好人家相夫教子?还是云鹤楼蒸蒸日上?还是一辈子健康快乐?
好像……都不是……
许久,向佛祖许下心愿。
仇徽珵在殿外一直注视着跪着的那抹素青,身旁站了个形羸骨瘦却双眸明亮睿智的老僧人。
“施主,心事重重。”
“老师父何出此言?”
“施主气息紊乱,眼神中太多复杂的东西。”
“或许是生病了。”
“非也,施主只是还未看透自己的心罢了。”
什么心?
人呢?
仇徽珵回过头,身旁空一人,仿佛方才只是他的幻听。
那老师父说他不是生病,是心事,是有未看清的心,是什么意思?
“长兄,走吧。”仇楚窈走到面前,发现长兄在回头看什么。
“怎么了?”
他转过来,回过神,笑道,“事,我们走吧。”
“阿窈许了什么愿?”
仇楚窈摇了摇头,一脸凝重。“佛曰,不可说。”然后弯起眼眸。
他看着她的眼眸,只觉自己周身麻痹,好像要陷入其中,不能动弹,心口的位置突然针刺一样疼痛,然后酸酸的。
这怎么会不是生病呢?不行,回去定要请个医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个明白。
仇楚窈下山的路上一直恹恹的,拽了拽前面人的袖子。
仇徽珵停下脚步,回过头,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莫名慌了起来。
“怎么了阿窈?果然还是身子不适吗?”
“长兄,我今日不回府了。我要宿在云鹤楼,府中,还望长兄帮我瞒那么一会儿。”
仇徽珵想问问她为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身子不舒服。但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一定要告诉阿兄,阿兄永远站在你这边,条件的。”
仇楚窈闻言亮了眸子,破颜微笑。
“当然,阿兄是最爱我的。”
“坏丫头,去吧。木樨,照顾好你们姑娘。”
“是,大公子。”
仇楚窈在木樨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掀起了帘子,看着古木参天的榕树下立着的墨色袍子,渐行渐远,最后变成一个墨点。
阿兄,窈儿三愿……
一生独身……
夜晚,云鹤楼。
二楼东厢房,岑源柳独自一人饮酒听琴,双颊微粉,但眼神清明。
自从“克妻”的事情传开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家里的老狐狸气了个半死,一连三天都没去上朝,母狐狸天天逼自己喝药,请大师,妄图能改变命格。
“哈哈哈哈……”他低笑,手掌扶住额头,竟是连肩都抖动了起来。
他岑源柳的命格,哪里是旁人改得动的。
耳尖一动,窗外有动静。
这里是二楼,难道是刺客?
想到此,他决定先下手为强,闪身翻出窗外,足尖轻跃屋檐,左手撑在屋顶,一个侧翻置于最高处。
满月下,墨发与白袍随风飘动,睫毛似乎映成了银色,薄唇微抿,凤眸妖冶。
正准备从折扇手柄里拿出匕首,却见月下一团白色蜷在那里,听到声响,回头对上了岑源柳逐渐瞪大的双眼。
仇楚窈面颊绯红,珠唇娇艳,眯起眼前倾身子看清了来人。
“啧!”
啧???
“死狐狸……”
“什么?”他好像听见了死狐狸三个字。
“嗝!”仇楚窈一颤,吐出口气,口齿不清。“说你呢,死狐狸……”
啊……他听到了。他募的笑了出来,若说家里那只公的是老狐狸,全因他在朝堂上的阴险狡诈,那只母的,是因为长得一副狐狸妖媚的面孔,可自己好像并未惹过她,怎么就死狐狸了呢?
岑源柳走到她身侧后方一步的位置,盘腿而坐,盯着她粉红的耳尖。
“夭娘有心事?喝这么多酒?”
“心中烦闷……嗝……多喝了一口……嗝!”
一口?岑源柳后仰着身子,探出头瞧了过去,明明看到了她脚边还有两小坛子酒。怎么脚还是光着的?鞋袜呢?
呵……别告诉他那两坛酒用来洗脚了吧……
“你……好歹是个姑娘,注意分寸!”岑源柳轻叹。
“你管我……”语气软糯糯,面上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跟那日的高岭之花毫半点关系。
仇楚窈感觉脚有点麻,想去揉揉,手一滑,身子一歪,失去了重心,向前倒去。
岑源柳瞳孔紧缩,猛地起身,将扇柄对着自己,大骨抵住她的肩窝,跨越一步,挡在她身前防止她继续掉下去。
“麻烦。”眉头紧皱,一个手刀将人打晕,让人靠在他的膝上,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她那个婢女会来找她的吧,会来的吧,他可不想冻死在这儿,还要照顾一个酒鬼。
怀中人衣着单薄,手脚冰冷,喝了这么多酒,内热外冷开始打起了颤。岑源柳将身上的银白斗篷解下来,环住她,仔仔细细的裹了一圈后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