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将军名谢观棋,观棋不语真君子,这谢将军也的确颇有城府,论算计谁都没被人察觉过,且也的确是个君子,怜弱恤老,忠于陛下,年纪轻轻就文武双全,颇得重用,王城中的闺阁女子不说一半,至少四成动过想要这谢将军做夫婿的心思,只不过……这谢将军对风月事素来没有兴趣,心思全在辅佐陛下做千古明君,征战沙场稳固家国永世昌盛上。就这一点,王韫之觉得,如果不是这谢将军如此烦人,不是在她何皇后聊闺阁之事时来做电灯泡,就是在她狼狈时过来嘲笑的话,他们就不愿拘泥于风月事上可以做个知己。
情之一事,可以为千古佳话,那那佳话里又有多少真话,变不得而知了。王韫之以为,那儿女私情时是件聊的事情,论是处江湖之远,寄情于山水,整日抚琴吹笛临帖作画,还是居庙堂之高,辅佐陛下匡扶社稷,或是如她儿时梦想中的那般远赴沙场浴血奋战,都要比整日谈情说爱要好上许多,若整日都惦记着如何与一个有好感的人在一起你侬我侬,那才真真是虚度光阴,浪费大好人生。
于是乎,当谢观棋挑着那修长美好的眉笑她好事将近时,她几乎不过脑子的回了一句:“婚嫁之事算哪门子的好事,将军有幸匡扶社稷浴血沙场保家卫国,就这般取笑我么?”
那谢公子睁大眼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笑得几近折腰:“王家小姐好胆色,圣上和我说你小时候和他说想要去沙场做将军,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王韫之懵懵的问了一句:“他和你说这些事作甚?”然后怒从心中起,那厮居然那她儿时的志向当笑话说给别人听,岂有此理!
谢公子笑够了,慢条斯理的说:“前朝有公主披挂上战场,王家小姐你想必是很羡慕的,可是沙场残酷,处处都是生离死别,堪当惨绝人寰,你真想去?”
王韫之奈的叹了口气:“将军问这句话又有何益?论我想不想去,都已经是去不了了。”
谢公子面色有些深沉的看着王韫之:“圣上几次在你和皇后说话时带我前来,你可知何意?”
王韫之挑了挑眉:“何意?我一直想,圣上莫不是怕我抢了他的皇后,从此皇后只喜欢我不喜欢他,才要每次我一去皇后那儿他就忙不迭的过来,又不好意思一个人来,才把你也叫上?”
谢观棋气笑了,一双美丽的凤眼眼角飞起,本是很好看的,可那觉得她在惹祸的样子像极了族中长辈,所以王韫之没能欣赏他那比自己还美的容颜,只听他教训自己:“你嘴上还真是不站个把门的,这样大不敬的话也敢说。”
王韫之规规矩矩一拱手:“臣女失言。”
只听对方说:“这么乱说话,我都不敢娶你了。”
“什……什么?”王韫之听到这话真真以为自己听了,一阵恍惚,反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皱起眉头:“将军说的什么话,这是没睡醒么?我何时说过我要嫁你,族中长老也未曾说过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有过婚约,将军何来此言?”
这番话说的分外不客气,但是美貌的谢将军丝毫不生气:“你的确未说过要嫁我,我们两族也的确没有过婚约,只是……”说到这儿却卖起了关子,高深莫测的看着她。
“只是什么?”王韫之皱着眉问道,她此刻没法不急的,准确来说是十分焦虑,但是还没到焦虑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但也只差一点点了。
这谢观棋再吊她一会儿,她就要冲到不知又在陪那个娘娘的那混账厮那儿,跪着要求去皇家青龙寺出家,这厮不同意给她就不起来,比起洗手嫁做人妇,她宁愿青灯古佛,一声都不再吃她最喜欢的洒了胡椒碎粒的炙牛肉。
可李观棋没让她等这么久,看似不经意的拢着袖子缓缓开口道:“只是,你琅琊王氏昔日的旧部太多,兵力强盛,就算陛下放心你,不放心的也大有人在,据说你不愿入宫为妃,所以,他们提出了让我娶你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这算哪门子折中的法子?王韫之十分奈,兼有十分的语:“琅琊王氏昔日的旧部没有起兵之意,这件事别人不知,要说你陈郡谢氏不知,我是不信的。”说罢扯起一边唇角略带讽刺的问:“况且,朝廷若是不放心我族,你娶了我,不怕惹祸上身?”
谢观棋看着面前这个清丽如桃花般的女子,明明是雅正端方模样,眉目间却透着一股燎燎的狂傲,如同一书狂草,藏在那清隽的笔锋之下。
他观察完毕,不在意的笑了笑:“谢氏的兵权皆是陛下的,从不拥兵自重,在下娶你,也只是圣上向你族示好的法子,我们两族一文一武,此番联姻也是一桩佳话。怎么,在下就如此不堪,令王氏小姐如此看不上眼么?”他挑起长眉问道。
这是氏族惯有的思维了,娶妻娶贤,再不济要对家族有好处,至于喜不喜欢,那不重要。
可王韫之在山林里随性已久,断不乐意把家族利益放在自己的个人意愿上,其实为了保护家族她可以牺牲很多,但婚姻不算在内。
“我不愿意。”
“为何?”谢家公子丝毫不恼,挑着长眉一副兴致盎然的好奇模样。
“我觉得卖了夫君的位置,就为几个庸人自扰的朝臣的猜忌,这实在……实在是不知所谓。”王韫之失笑着叹气:“忌惮我的不是名将,不是陛下,也不是宰辅卢阁老吧,卢阁老清正,不会做那端猜疑之事,就为几个朝臣,你我素来看不惯彼此就要成婚,莫不是有虐己之癖?”
“原来姑娘素来看不惯我。”谢观棋垂眸,似有一丝失落。
这一丝失落让王韫之一瞬间心软了:“此看不惯非彼看不惯,将军有才且忠君,是大丈夫。只是……”王韫之斟酌着字句:“只是若是问王韫之看谁做夫婿才看得惯,那我只能说,我看谁都看不惯。”
“哈哈哈哈哈哈……”谢观棋哈哈大笑,长眉舒展飞扬,眼角飞起,一刹那美的令人诧异,只听他说:“义不掌财,仁不为将,王韫之,你不是那等做将军的料,你太仁,还是做文士的好。”
王韫之听他这般评价自己,虽知他并奚落之意,但还是觉得遭到了奚落,瞬间有些心灰,但他说的可能是对的。
“怎么,不信?”谢公子笑了笑:“婚事你大可考虑,你不乐意,圣上只要不下旨就没人能逼你,但你若答应了,下次出征我就带上你。”
说完就和王韫之身走掉了,王韫之回身看向那长身玉立的背影,眼色十分复杂。
她不是那天真知的稚童,也不是那放纵状的纨绔,也不是那阴险利己的小人。这桩婚事背后是政局的较量,和盘根节的朝廷势力的对弈,李观棋这是坐在棋盘前,向自己伸出了手。
这朝廷的棋局,琅琊王氏从一开始就在其中。而陈郡谢氏也有陈郡谢氏的打算,这件事,踏一步,恐都将酿出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