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郡谢家子面色僵了僵,王韫之心情大好。此人面容如玉,身形如松,想必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但是扪心自问,她真不记得他。
而且,她记性很好的。
那谢家子笑了笑:“妨,姑娘不记得在下,但在下是记得姑娘的,在下记得……当年姑娘死活要来军中看那男儿舞剑操练,太子不让,姑娘就跟太子打了一架,还是臣给拉开的。”
这……丢人丢过头了吧……
王韫之老脸一红,低头不想说话了。
“姑娘怎么不说话了,姑娘儿时长得甚是可爱,在下见有个小孩天天闹着要来看在下练剑,还挺高兴的。”
得,她想起来了。
原来在军中见到一人,剑法甚好,舞剑姿势甚是帅气,于是乎,她天天都闹着要来看,那厮就因为这个天天不让她来,于是乎,他俩就在那操练场门口给打了一架。
她那时还大放厥词:“我觉得那男儿舞剑好看,我就是要看,关你甚事?”
然后,那厮就仗着他是太子,让皇帝把演武场让官宦子女进入的事情取消了。原本吧,皇帝让人去演武场,不过是为了鼓舞世家子的志气,而没有考虑到还有很多小姑娘也会来,事实上,除了她王韫之,也没有哪个小姑娘会想着要来演武场,皇帝下这个命令时,自然没有考虑到彼时年幼知会犯花痴的知稚子王韫之,于是乎,那道命令,也单单针对她王韫之,那命令是这样的——日后,凡是官宦人家的女子,不得入演武场观看玩乐。
没有说成是——日后,凡是王韫之,不得入演武场观看玩乐。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这也是看在她爷爷王阁老的面子上。
王韫之此时觉得自己清修多年,已然是个半仙,如今看来,只是穿了身道袍,道袍一脱,她还是个凡夫俗子。只觉得丢脸丢的大发,奈何他们还在宫中,她若是跑了,只怕跑到天明也跑不出这宫里,若是再撞见甚美不该撞见的事,那就呜呼哀哉了。
而……她当年甚爱看面前这厮舞剑,也是确有其事的。
“想起来了?”前面那人似笑非笑的打断她的回忆。
她笑得温文尔雅:“不曾。”
“……”
前面那人不说话了,他不说话,王韫之倒是想起了一个能将他一军的把柄。
“今日我左后方那女子,是公子心仪之人罢?”
前面那公子顿了顿,不动声色的继续走:“怎么了?”
“公子今天看了她足足二十六次,臣女数过了。”
“看来姑娘爱数数。”
“在下的确爱数数。”
“姑娘一会儿称在下一会儿称臣女,也挺有意思。”
“咳……”王韫之有点尴尬:“昔日在琅琊,都是称在下,如今来王城该称臣女,一时半会儿没适应。”然后又补充道:“适应了就好了。”
“前几日见姑娘神色郁郁,如今事情一了,你已然祸族之患,就又活蹦乱跳的,果然是个小孩。”那人调侃到。
王韫之吃瘪,想来这人的心情的确奇怪,她已经郁卒多年,如今回了王城,离了那山水间,竟然又活泼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估计是……又有一个姑姑宠爱她了……罢?
有人宠着,就有法天的权力,没有,那就只能谨小慎微,步步小心,如履薄冰。
她突然很想念祖父,她那能去玩儿,能不像样,都是因为……彼时祖父甚是宠她,所以,她就成了王城里最幸福,最不像女儿样的小姑娘,当祖父被父兄拖累至死后,她寄居亲族之下,自然,再欢乐可言,母族亲族都不曾虐待她,但既是不亲,自然……也不会再有人纵着她了。
那些死板又冷酷的要求,就像铁索一样捆着她,让她痛苦不堪,一朝不慎就要挨罚,后来避居山里倒是不挨罚了,只是那噩梦,一日接着一日,似永远没有尽头。
如今,皇后纵着她,圣上护着她,她就又变回老样子了,虽然圣上不说,但她知道,圣上是护着她的,不单单是因为这圣上和她幼时的情分,也是因为,圣上不是一个重术而轻道的皇帝。
王韫之压抑了多年的阴云一瞬间明朗了起来,她笑了笑,没和那谢家子计较,而那谢家子见王韫之心情好了起来,也就没再说话招惹她。
“这就完了?”看了数日王韫之悲苦的莫痕膛目结舌,不等她来渡她,她已自渡了。
“还没完,权谋事若是这么轻易完了,我将不会诞生。”玺笑了笑:“再看着罢。”
“那圣上对王韫之这孩子态度倒是奇怪。”莫痕优雅的坐梁上,笑着说。
“一桩果的年少绮梦罢了,”玺笑了笑:“也许你是对的。”
“什么?”
“帝位才是君主的良人,”玺叹了口气:“皇后是贤后,古来今望难得的贤后,可惜那陛下不愿辜负宣氏,也法尽信宣氏,只能辜负皇后那颗真心了。”
莫痕感觉的到,那中宫里的温柔女子,有才能,有谋略,有仁德,却时时刻刻发出一阵阵的凄苦,没有怨恨,没有不甘的,只是限愁绪的悲苦。
她知道,丈夫就在身边,却不能尽信自己,论自己是怎样的人,他都一遍忌惮自己,一遍尊重自己。
永远法同心。
而令一边,王韫之的愁苦减轻了许多,不是消失,只是被愉快拂去了些许,让她今晚能不做噩梦,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