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醒来之后是难得的周末聚会,我和朋友约好一同去玩剧本杀,玩完再到挑好的地方吃饭。
和这帮人聚在一起,论做什么事也很有趣。我们玩了一个很火的烂本,都觉甚水平,但又玩得还算开心。因为不够尽兴,吃完晚餐后我们又去唱K。
有时候,总感觉大城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不止一次在地铁撞见熟人,于是我总会想,我会不会有一天也撞见仍在同一城市的前夫哥呢?可惜一次也没有。
在我的意淫里,我会和他在我看起来比恋爱时状态更好的时刻相遇,我光鲜亮丽,群蝶簇拥。伙伴中女友般亲昵的女生跟我并排,打扮精致的帅哥与我谈笑,当发现前夫哥,我用一脸嘚瑟地做“没有你我过得更好”的姿态潇洒装逼:
“你最近还好吧?”
偶遇一个人的概率有多小我其实心知肚明,意淫过去脑子满意了,我其实慢慢也就把这期望给淡忘了。
只是我没想到,狗血巧合,不过也是跟幸运与霉运一样被生活一视同仁的存在。随机性的奖池终日摇动,每日相遇离散的人从奖项里来来去去,日子过得久了,概率不大的巧合还真会有出现的时候。
那天夜里我们大家在KTV唱歌喝酒摇色子,因为唱K多喝啤酒而啤酒到底劲小,大家也就纵容我小喝几罐。唱唱跳跳下来,套餐的几打啤酒就此见底,大家多已微醺,很快我便觉得膀胱鼓胀,奈包厢里的卫生间已被一个女生使用,只好动身去包厢外的KTV公共厕所。
微醺状态下我缓步走向厕所小便池,因为心情很好,便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拉开裤链倾泻。谁知身旁原本空荡的小便池有人忽然凑上前来使用,直接与我并肩。
感觉到那身影,我立马尴尬闭嘴,低着头看着自己下面不好意思挪开眼睛,同时暗骂旁边的蠢蛋不懂男生小便池要间隔使用的如厕礼仪。
身旁有人的情况下上厕所让我不太自在,可哪有上到一半走人的道理呢。我只好心里毛毛地继续撒尿,却隐隐觉察到有更让我不爽的视线在往我这边看。我心里有气,把视线上移,结果却与那不识趣的旁人正好对上眼神。
“廖峮朗?”我内心万马奔腾,原本皱起的眉毛顷刻上扬。我靠,有够尴尬。
前夫哥看着我,眼神平淡,又故意学着我扬眉惊讶,却做出玩味神色:“你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混账玩意,说得跟老子跑妓院来了似的,我原本是不爱踏足这些地方不假,可:“人是会变的啊。”
“是啊,”他牵起嘴角,低头看回自己不再打量我,“你化妆了?”
妈的。
柜门半开的我自从大部分时间跟女孩们玩在一起,就常外出时化个淡妆,目的是遮下眼圈痘痘,让自己看起来干净点,不至于拉低平均分,拖我精致的猪猪女孩们后腿。
可是妆容有这么明显吗,不过是不改肤色的简单遮盖,我明明都尽量弄自然了,一般来讲,糙直男粗看应该看不出来。
大概要被说娘吧,为此我心中烦闷。还没找到攻击他的由头呢,他倒是很快从我这捏住了话柄。
我不知如何回应,他却刚好已经尿完。只见他持握的手摇晃了几下,又收枪拉上拉链,对我评价道:“感觉你现在的样子骚骚的。
“少喝点酒了。”这么说完,他就洗手然后离开了。
我整个人木在原地,上完厕所等自动冲水冲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提起裤子。洗手的时候照见镜子,我终于看到自己耳根通红。
骚是何意啊?我皱着眉把耳环卸下来。
前夫哥甚变化,依然留着需打理的短发,穿着去年也在穿的衣服,乍看跟生活被冻结了在某一刻似的。看起来就好像只要我喊他一句“傻狗”,他就仍会故作搞怪地瞪回我,拿身体堵我去路再掐我痒痒肉做亲昵。我们以前常这样玩闹。
好伤心,这样的偶遇也太难看了,我不断在脑中设想着各种本可以做得更好的反应,但又转念一想,撒尿这么尴尬的场合,做什么态度也都难看,还是算了,就这样吧。
也不知道他和谁来KTV。走出厕所,我本想把这些抛之脑后回到同伴身边,一出门却看见前夫哥靠在长廊角落的一个垃圾桶旁抽烟。
不可避免地经过他时,我故意摆着冷脸,他却饶有趣味地打量我。我扛不住心中所想站住问他:“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他娴熟地吞云吐雾,那样的他看了让我感到陌生:“你猜呢。”
“猜你妈,傻逼。”我心中失意,转身想要走人。
失去那种言又终日相伴的体贴入微,我为此染上酒瘾,哪怕要透支心力也要努力扮演一个开朗之人只为能陪在朋友身边。那他抽烟是不是,是不是出于类似的原因,因为离开我——
算了,别把自己想太重要。
“聊聊么,”他叫住我。“酒气那么重,正好在外面透透气。”
“吸你二手烟解酒?”我没好气地讥讽。
前夫哥闻言近乎呆傻地朝我投以咧嘴笑,一口齐牙白得显着笑容爽眼。他把烟摁熄在垃圾桶上的烟蒂池里,池中石子沙沙作响。“谈别的对象没有?”
“没。”我落寞地如实作答。
报复般动用小软件约了几炮的那段日子,屏幕另一端的人只渴望我的身体。当我醒悟自己根本不愿沉沦肉欲,只想找到陪伴我关心我的前夫哥替代,我才发现男同性恋原来更爱快餐式的刺激,没有一个人愿像曾经的前夫哥那样,与我走向恋爱,更遑论对矫情的我予以言而体贴入微的关怀——这一切恰如前夫哥所言。
“给你介绍一个?”他凝视我眼睛,风轻云淡地问。
我像心口吃了一拳那样感到一股隐痛,有些难以置信地怒视他。狗东西,哪来的狗脸,你有哪怕一个同性恋朋友吗你个深柜仔,你是真在乎我怕我孤单寂寞吗,搁这向我炫耀你人脉广是吧。
给我介绍对象?想气死我干脆给我介绍寿衣店算逑。
他看着我表露在脸上的气恼哈哈大笑,笑够了又刻意上下打量我一番,玩味目光将我周身触遍,问我:“什么时候懂臭美了?把自己打扮得这么潮,不怕风湿啊?”
“你叫住我就为这样取笑我?”我努力忍住怒气。
前夫哥轻声笑起来,近乎沉溺地凝视我的眼睛:“只是想再仔细看看你。”
那表情让人看不出话语是出自玩笑还是真心。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愕然自己是否听,原本的怒意气球泄气般漏尽,随之而来的是对他态度的困惑。
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般,正当我想要确认他刚刚说的话什么意思时,前夫哥突然又拍拍我的肩,再捏了捏,告辞道:“我先回去了。”
然后他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一个包厢。
到底为什么这么说呢。
可以想见,被这样一番打搅,我的心思已经没法留在当下好好玩乐了。我不停在想,前夫哥的话语是否是真情实感。
辞别大家回到家里已近凌晨,洗完澡后我搂着小屌,手指悬停在微信聊天框的键盘下,框里的问句打了又删,改来改去,可就是法发送。
那句话,那样旧情难忘的眼神,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你还喜欢那个女生吗?你有跟她在一起吗?即便我内心不愿承认,可你知不知道我把你从自己身边推开,除了怨你背叛我,更希望的是离开我你能过得更好?
我法忍受自己始终受问题纠结,几度想着要不直接把前夫哥删了算了,可是来来回回打开页面又还是下不了手。
反复横跳间我恰好刷到前夫哥换头像,正好奇那新图片要点开放大,我微颤的手指点多了一下,前夫哥的头像为此晃动起来——
许久不添白绿长条的聊天界面里,曾经拍的合照背景之上,多出了一条“我拍了拍‘廖峮朗’”的消息。
造孽啊。谁料想过傻逼微信在个人信息界面也有拍一拍。
怎么办,该怎么办,如果告诉他我按了,那不就可被理解成我在视奸他失手按下;如果告诉他我是有意的,那我大半夜找他是为了啥又要说啥?
聊天界面很快出现了正在输入提示,前夫哥的一个“?”就这样发过来了。
我尴尬得近乎昏厥,乱叫着眼仁快要翻到后脑勺去。
小屌为我的一惊一乍不满,拿爪子拍我,我视这不肖徒,思考着该要如何才能平静从容地应答。
可还没等我做好准备,前夫哥又发来条消息:
-回到家了?
啥情况,关心我?
言语如受惊鸟群般在我脑中翻飞,我沉下心来,回了个“嗯。”
前夫哥把一段视频发来,点开一看,昏黑灯光中几个中年男人看屏幕唱着粤语老歌,一旁的年轻人在旁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他补充道:
-带我们做团建的领导还在嗨玩,好痛苦,我想睡觉
我于是对谁邀他唱K了然。怕显得对他现况太在意,我故作敷衍回复:“挺好。”
没隔多久,正在输入再次经历片刻闪动:
-十二点多不睡觉,想我了?
看着这消息,我本想骂他自恋,又自知没有更体面的解释,好端端地就流出眼泪来。
用手擦了再擦,我把指间的泪水蹭在小屌身上,稍稍坦诚道:
-是有一点。
其实不止一点。
几分钟之后,就在我觉得前夫哥怕是心生胜者喜悦打算不再回复,美滋滋中断这唐突聊天的时候,憨傻可爱的撒娇柴犬表情包自屏幕另一边发过来了。
前夫哥回应我:
-我这样一个烂人,想多了有害身体健康
-看开些向前迈步,去找个更值得被你想念的帅哥爱吧
-把自己当自己生活里的主角,重心别放别人那,至于我,就做你背景板里不得善终的前夫哥就好了
这态度柔软得让我心悸。
那是一种未曾预料的落差感,就如自觉快要滑倒,结果却牢牢踩稳了地面再次站好那般。
看着那夹杂自嘲的鼓励,我想说些什么,可我又一次什么也发送不出去。
内卑外亢的他什么时候开始这样自我贬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