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内的水又冰又冷,即便林邑拼尽内力护住头面,仍是被拍的失去了意识。他直直坠入湖底,待双腿碰至湿软淤泥时才稍稍清醒,随即奋力睁大双眼,只见湖底深处有一处半丈大小的岩洞,湖底水流便从那口汩汩涌出。
他此刻屏息良久、手脚力,只好顺着水流游至那处,却不料洞口处流速陡急,他被湖内暗涌拍至岩石上,只觉额上一痛,意识渐渐涣散。便在他昏迷的前一刻,那岩上忽起大力,一双手拍开碎石,小心地护住他脑袋,将他从暗涌之中提携上岸。
他一阵心安,这才不管不顾的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邑才感到额上泛起阵阵疼痛,还未睁眼便伸手去摸额角,只觉头上鼓起好大一个包。他一时反应不及,口中不自觉地吟喘出声,那只乱动的手却被身侧一人捉过。
那人手掌厚实有力,握住他的手轻声唤道:“林邑、林邑——”
他似乎贴在自己面前,声音离得极近,林邑轻咳两声,总算是掀开了眼皮。见自己贴在姚川怀中,二人似乎是在一间农舍内,他身下所躺的乃是一张铺满了干草的石床。
他思略片刻,才哑声问道:“……这是、这是在何处?”
姚川见他清醒,面上欣喜万分,先拿过一旁水袋喂他喝了几口水,见他神色稍缓才说道:“那湖底有一石洞,湖内流水皆经那处流出,我适才钻过石洞一路下游,发现地下竟有一条暗河,便顺着水势而行,后见水面有光亮才上浮查看,这才到了此处。”
他见林邑喝罢,便接过水袋,又抚着他坐起身来。
林邑还是甚气力,只好靠坐在姚川怀里,又问道:“后来呢?”
“我初来时并未细看,只见这处有座茅舍,颇为新奇。但又担心你一人留在那处,便抱了块石头沉回池底,一路逆行而回,刚巧碰见你瘫在湖底洞口。”
他似乎是记起了适才景象,一时后怕,又抱紧了林邑说道:“是我不好,若是晚来片刻——”
林邑被他箍得有些难受,只好拍了拍他的手,笑道:“我此刻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也见过那暗河水流,自然知道那处湍急难行,这人口上说得简单,但回程必然费了一番大力气,这才耽误许久。
他支起身子,见桌上摆着两把兵器,早前丢进湖内的行李也被扔在一边,显然是姚川搜寻打捞了一番。他念到此处,突然想到了山洞外的那伙人,急声问道:“川哥,你回去的时候可有看到周围有人?”
姚川颔首道:“我将你送至此处后,又回程一趟,刚浮出水面便见崖边坐着一伙人。只是相隔甚远、瞧不真切,那些人不曾下望,倒是没有发现我,只是不知他们回过神来会不会追寻至此。”
林邑呼出口气,宽心道:“可不是人人都似川哥这般勇猛,如此高崖说跳就跳,那些人必是怀疑我们从山顶裂隙中逃出,他们搜寻不得自会离开,咱们倒可松口气了。”
他言罢动了动身子,却觉小腿上一阵灼烧之感,于是掀开下袍,见旧处伤口上抹了大片青绿汁液,凑近闻去还有一股怪味。
他眉头紧皱,面上露出嫌恶之色,冲着姚川质问道:“这是何物,瞧着这般恶心?”
姚川手疾眼快,先是捉住这人双手防止他乱动,随后才安抚道:“可别乱碰,你先前在水中一泡,腿上伤口溃脓恶化,我这才采了些草药为你治病。”
林邑怪声道:“姚大侠何时懂医术了?这草药不会是乱摘的吧?”
姚川听他语含暗讽,却假做未觉,只笑道:“我从前行走江湖,亦有过刀枪剑伤,若是手边没有金疮药,便采些山间松萝碾碎、敷在伤口处,亦有止血化瘀之效。”
林邑双目一瞥,也不再去看那黏稠汁液,只闷声道:“罢了,总归死不了。”
待他歇息片刻,二人才起身走出屋外,果真如姚川所言,他二人所在的茅屋外有一潭池水,底下便与及云山洞中的暗河相连。
林邑暗道:此处偏僻人,倒是躲藏的好地方。
他此时也不免相信姚川之前的猜测,他在池边逡巡片刻,又在茅屋外看了半晌,回身对姚川说道:“川哥之言或许真有道理,那老前辈若如我二人一般,坠崖遇险,又经此处得救……那此屋极有可能就是他后来藏身之处,我二人需得细搜一番!”
哪知姚川闻言却面色一滞,他道:“实不相瞒,在你昏迷之际,我已翻寻了一遍……”
林邑见他面有难色,还当未有结果,便道:“川哥这般神色,可是有发现?”
谁料姚川却道:“不,我倒是发现了怪异之处,只是……说来也怪,马上便要得知真相了,我心内倒是一阵慌张。”
林邑心头微讶,他知晓姚川一向潇洒狂放、不吝小节,可今日为何……他端详姚川神色,确见他眉宇带忧,便凑近言道:“川哥可是担心,这真相会与你所期不符?”
见他不答话,林邑双眸一转,又接道:“说来甚么真相假象,都是前人所为,便是牵扯了众多恩怨,又与后人何干?姚兄就是思虑太多,才有今日之惑。”
姚川低笑着摇了摇头,他知晓林邑所言是为了宽慰自己,心中却反问他道:若真有这般简单,你又怎会为爹娘恩怨忧烦数年?
他未把话说出口,只叹了口气道:“忧虑用,这般畏手畏脚难为大丈夫也!”
他扶过林邑身子,说道:“这屋内石床有些问题,我带你去瞧瞧。”
二人随即走进屋内,林邑快步上前,将床上铺就的干草扫至一旁,在那石板上轻敲片刻,却未发现甚么异样,便回眼望向姚川。
那人少见的揶揄出声,轻笑道:“我倒是忘了少寨主金枝玉叶,自是不懂农家规矩。”
林邑皱眉叱道:“少要打趣我,这床有何问题?”
姚川站在他身后,探手摸了摸床上石板,回道:“石板既重且硬,还是阴寒之物,寻常人家哪会用作床榻?更何况,这石头上面糙、下面滑,若真作床榻,又有谁会将糙面置于上端?”
林邑此刻侧坐在床上,那人一探身正好将其环在身下,他便顺着姚川双手摸了摸这石板,果真发现其上糙下滑,他惊呼道:“这石板下面有东西?”
姚川左手环住他腰身,施力将这人带起,又于右手运功,只见那沉重石块被他单手翻动,稳稳地转了个面。
他将翻起的石板侧靠在墙上,二人随处一扫,便见其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林邑心头一惊,他转眼望向姚川,见那人面表情,只运起掌风扫过石板,随后凑近细看起来。
只见头两句刻的是:天公未开眼,不佑我大梁江山!永嘉十一年冬,逆贼刘固已破城门,领叛军攻至皇城……
姚川登时心头一紧,若说林邑之前所想不过猜测的话,现下此言便是板上钉钉——刘固正是当朝太祖名姓。
他屏息而看,心中随着石上刻字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