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道林不语,家乡的妻儿浮现眼前。
第二天,他上夏赋进家说:“哥,以后的工钱帮我存,我想早点回家。”
夏赋进拍着他的肩膀:“这样想就好。”
割胶时,夏望祥突然倒下,有人喊:“不好了,望祥倒了。”
夏道林跑上前把夏望祥背起,飞快地跑回宿舍。众人帮夏道林轻轻地把望祥放到床上,夏道林说:“快拿水来。”
夏道林把水喂到夏望祥嘴边,他的嘴已经张不开了,他嗫嚅着:“我回不去了,把我的钱寄给家里……把我的金罂(1)也带回家……”说完,头一歪。
夏赋进买了一口薄棺,众人把他掩埋了。
胶林语,浮云别顶。他们站在夏望祥坟前默默垂头,害怕自己的命运像夏望祥。
他们有一天过一天,有人把钱丢到赌局及时行乐;有人悭吝节俭,盼望早日回家。
中秋节,他们到饭馆喝酒,踉踉跄跄出来,望着天上的圆月,不能入睡:家乡的明月也该如此,他们敲着锅碗瓢盆唱着童谣。
在南洋过了七八年,消息灵通的夏陶朱说:“新闻纸说我们的皇帝没了,改朝换代,现在是革命党当政。他们全都剪掉辫子。”
夏阿财竖起耳朵好奇:“革命党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像这里的拿督吧”夏陶朱说。
“那我们农民呢会好过吗。”夏根深问。
“应该好过些吧。”夏陶朱答道。
夏道林沉思不语,他想妻儿老小应该安然恙。
第二天夏陶朱带领他们上街,把绑了几十年被番鬼佬(2)嘲笑的猪尾巴剪了。
他们轻松地打闹嬉笑,对着镜子又觉得滑稽可笑。
夏道林上夏赋进家说:“哥,我想回家。”
夏赋进对他说:“回吧,你憨实粗心不是做生意的料。”
说完夏赋进从屋里拿出一张银票说:“钱,我已经帮你留住汇回去,路上不安全。”
他们村几个没有挣到大钱的也都跟着回家。
夏陶朱祖上做官,后来破落了。他生得靓仔,断文识字,思想活络。
他在茶楼认识了一个本地姑娘,几番言语知道她叫何春芳,家是农场主。
夏陶朱油嘴滑舌,诙谐幽默,引得何春芳哈哈大笑,从此他们出双入对。
何春芳把夏陶朱带回家。
夏陶朱走进高堂大屋的何家,撑口结舌。
何家几把吊扇像直升飞机一样在屋顶盘旋,大厅没人摇大葵扇。
何春芳父亲审视夏陶朱,看小伙子一表人才,同意何春芳和他在一起。
夏陶朱像入赘。他头脑精明,帮何家赚了不少钱。
不久,何春芳父亲划出一块地,给小夫妻俩经营。
夏陶朱做得风生水起,没几年盖了大屋,生了儿子。但他没忘记乡下的妻儿,不时地汇钱回去,买田买屋。他还捐钱给村里的新学堂。
海外游子搏杀,成功了返乡买田置地,或在外生根开花结果,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扶小济弱;失败了或滞留他乡,齑盐布帛、萧萧终老。或徒劳功,两手空空“转屋卡(3)”仰偃啸歌……
注:(1)装先人骨骸的瓮。(2)老外。(3)客家话: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