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才见他时内心是什么感觉,只记得他的眼睛好亮,看着我像盯上猎物。
“势在必得”。
这是那时候我从他眼里读到的四个字,预感到一些危险的讯号,脑内警铃大作。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过这种感觉,第一次见到某人时,身体就会本能反应地捕获到些气息,你知道注定会有故事,也预感到自己。
注定会爱上,注定会纠缠。
但偏偏可避免。
他坐在吧台点了一大杯冰啤酒,方形的冰块浮满在酒面,11月的天气,萧逸看着酒吧大屏上的世界杯,饮一大口冰啤酒。
呼朋引伴的大学生。
我飞速敲着手机屏幕回复李想:“明天的试镜不想去了,直接定我。”
李想,圈里某制片人的儿子,我的订婚对象,这个制片人的tit面前并“知名”二字,只是某普普通通的文娱圈二代,即便如此我的起点也已经比常人高出一截。
抬起头的时候发现萧逸正在看我,明明周围嘈杂得像苍蝇巷子里的火锅店,但我就是觉得,他好安静。
或者,直白点来说。
他寂寞得像被罩进了玻璃里,而我恰好身处在另一个玻璃罩。
攻击性和孤独融在他身上。
萧逸端起酒杯,瓶口微微向我点了下,仿佛隔空碰杯,我看见那张好看的唇在朝我做口型。
“周末愉快。”
我笑着摇头,啜饮一口调酒,朝他做出口型。
“周末不愉快。”
手机屏亮起,我低头瞥了眼,是李想回复的消息,仅一句话就惹恼我。
“还是要走流程。”
我闷完最后一口龙舌兰日出后,来不及跟萧逸再见,夹着手包推开酒吧的门出去,将一众喧哗堵在门后。
街道的地面濡湿,黑夜还在下着绵雨。缎面的长裙贴在我脚踝,极细的鞋跟好像在风里摇晃。
我回拨过去,那边是一样的嘈杂声:“什么叫还是要走流程?”
“你以为现在圈子里这么好混?”李想比我还不耐烦,“试镜都不去还想上?”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我冷声。
李想回我:“我记得以前你妈也没这么大笔医药费。”
心跳检测仪的滴滴声好像又在耳边回响。
于是我不再说话,深秋的雨冻得我发抖,脸色也变成冷白,血色的内衬像从我五脏六腑里流出的鲜红。
“这几天我不回来了。”李想说。
“随你。”我挂断电话。
随你去Kathy家还是娜娜家,或者两个都带回你郊外的小别墅也妨。
我和李想都是利己主义的商人,他要我的皮囊和青春,要我日后步步高升的潜力,我要他手里的钱和权。
头顶的雨忽然停下,我抬头往上看,是把透明的雨伞,我转过身去,是萧逸在为我撑伞。昏黄的路灯折射在伞上,衬得他的脸也恍若神明。
“走这么急,连伞都不打?”他开口。
萧逸身上除了淡淡的酒气还有黑雪松的味道,让人莫名心安。
心安到让人落泪,所以便真的掉下泪来。
又或许没那么矫情,我只是想起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像金钱焚烧机一样燃尽我生命的长火。
萧逸兴许被我这颗眼泪惊到,分明第一次见面,却毫防备地在他眼前落泪。
我的指尖揩掉那颗落到嘴角的泪,大脑忽然变得笨拙:“我表演系的,在练习。”
……
其实萧逸觉得有些好笑,面前的这个女人在他刚进酒吧时就注意到,说没有见色起意的心思,不太可能。
过去了三个男人,她连眼皮都没抬起过一下,摆摆手指就打发走了,颈间的巴洛克珍珠垂到胸口,血色的裙子衬得皮肤雪白,像在泛光。
她点了一杯龙舌兰日出和肉酱千层面,刚崴了一勺放进嘴里就被烫到一样皱起眉毛,才知道原来缱绻懒怠都是装的,不过是个吃东西都不吹的笨蛋。
萧逸本来想坐过去打声招呼,但她走得很急,连伞都没带,追出去的时候看她在雨里接电话,不太像好消息的样子。
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像一场旧电影,极为戏剧性地掉下眼泪,然后蹩脚地找了个理由:“我表演系的,在练习。”
萧逸顺着她的谎话往下接:“我航海的,可惜雨不够大,不然给你露一手了。”
她笑出声:“我撒谎的。”
萧逸把伞递给她,边笑边把外套脱下来为她披上:“是吗?可我没撒谎,送你回去?”
“你都这么搭讪的?有点老套。”她没有拒绝萧逸的外套,也没有拒绝萧逸的请求。
雨下得不算大,只是到处都雾湿着,湿漉漉的地面映射着酒吧门牌霓虹的光。
“没搭过讪,老套吗?”萧逸重新拿回伞,往她那边倾斜着,“不如这位小姐教教我,怎么才能做到你的及格?”
她点了根万宝路双爆,吐出来是蓝莓味的烟雾,忽然起了玩心:“你不住寝室的话,带我回你家,我教你。”
萧逸从不是个放任机会溜走的人。
当萧逸带我绕到职工公寓后的小区时,我就知道开门会是这个景象,二三十平米的单间,一眼可以看到屋内所有设施,比想象中干净整洁,深秋的首都还没开始供暖,冷得我发颤。
但跟这个屋子如此格格不入的,并不是我,而是萧逸。
他像流落人间的宙斯之子。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萧逸的名字,我这二十多年过得荒唐,但实际不过轨道上行进的列车,这是唯一可称之疯狂的事情。
和才认识不到一小时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