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项往想都没想，迅速地说了句“不行”。
他这句“不行”太过生硬也太下意识。
贺方旭没说话。
项往回过神，意识到这反应不对，立刻尽量轻地说：“我跟同事学生都说过，我不认识你……这样我会有点尴尬。”
“项往。”贺方旭声音不高，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你这个借口真不高明。”
确实不高明，贺方旭职业相对特殊，项往这么说在情理之中，大家都会体谅。哪怕说怕让人知道他认识贺方旭，会被打扰生活都比这强一万倍。
但是现在再说已经来不及了，项往将要脱口的话咽回去，喉咙压得生疼。
“那时候你说，你爸妈觉得我一个跑龙套的小破演员，没钱，也没前途，要跟我断了。可以，这是事实。”
贺方旭的语气很克制，项往往回扳了一下小拇指，发出“咔”的轻响。
贺方旭想听他说点什么，但沉默了几分钟，也一直没听到。
“那就不回应了吧。”贺方旭淡淡地扔出一句话，然后挂断了电话。
项往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指甲掐在手心，感到一种深深的力感。
不管怎么做都是，他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是一堵厚墙。
他喘不过气，把那么大的世界缩成了一个小小的硬皮纸盒，他蜷在里面，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有强烈的窒息感摘不掉地伴随着他。
项往坐了一会儿，他刚才进来时心神不宁，忘了关门。外面有几个男生笑着从他办公室门口走过去，又绕回来，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次。
“什么事？”项往说。
“项老师，”只有为首的男生跨了进来，脸上带着很深的笑容，“问您几个问题呗。”
项往开了两门课，一个是大二的专业必修课，两个班一起上，这个男生是应化一班的班长，平时帮他收个作业或者发个通知，交流相对多一点，所以跟他说话挺自在的。
项往点了下头。
“我问了您想答就答，不想答就当我没说，您千万别生气啊……尤其别挂我科……”
项往笑了笑：“你好好学我还怎么挂你科。”
“那不也还得靠您心慈手软么……”
项往敛了笑：“说吧。”
男生晃了晃手机，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很含糊：“那个……我们都挺好奇的，都是长这么大头一回，还是贺方旭。就，您真不认识他啊？”
项往早就猜到他要问什么，不可避免的。他摇了摇头：“不认识。”
“……哦。”男生有些纳闷，“那他来咱们学校干什么啊？”
项往其实有点庆幸贺方旭没去过他的选修课，不然更难说得清。
“我哪知道？”项往说，“我以为你要问专业上的问题。没什么事就走吧，饭点也到了。”
“好嘞好嘞。”男生站起来，“再见。”
他走了以后，项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出来喝酒。”
程弦歌。
这是他博士的师兄，已经结婚了，家里有个两岁的小姑娘，非常可爱。
“—嫂子今天有空？”
程弦歌毕业后没进高校，进了家企业，年薪四十，没那么高，胜在清闲。他老婆是程序员，在国内顶尖的大厂工作，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们上班的时候孩子交给父母看着，下了班都会尽量多陪陪女儿。
“—方便么？通个话。”
“—方便。”
程弦歌今年三十三，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他家里没什么压力，双方父母条件都不，性格很洒脱。
“正好你嫂子今天不加班，我一想时间长了没跟你见面，孩子让我爸妈看着，约出来跟你碰个面，看看你最近怎么样？”
“行啊。”项往笑了笑，“你定地方呗，几点？”
“你嫂子同事给安利了一个新开的串串店，热闹，听说味道很特别，环境也不，你不嫌弃就定这个？”
要喝酒，项往就没开车，打了辆滴滴过去，一下车就看到站在店门口的程弦歌。
“这装修不像卖串串的。”项往走过去跟他互相拍了拍肩膀，“好久不见。”
“你嫂子来吃过一回，赞不绝口，说怎么也要让我尝尝，今天正好就过来了。”
程弦歌第一眼就看出项往状态不怎么样，有种由内而外的疲倦，跟笼子里的困兽似的。
他没说别的，带着项往走到徐芸找的角落位置，坐下来。
“嫂子。”项往对着徐芸点了点头，“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菜单在这儿你看看。别嫌弃这是个串串店啊，味道是真的挺绝的。”
“哎，”项往脱了外套坐下来，“我哪有那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