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侯府里燃了灯,映得四下通明,天际一轮新月如钩,照着古今人。
因出了阮清桐这事,家宴潦草结束,散席后阮重韫才从宫中回来,抱着一坛子好酒去了阮重九的院子里。
风清月白,树影婆娑,阮重九命人在院中梨树下支了小桌,在上头摆上了时鲜瓜果与糕点,两人对月浅酌。
“今日家中又出了何事?”阮重韫问。
阮重九便从头道尾细细讲给了他听,包括自己是如何算计人心,让阮清桐栽了个跟头。
阮重韫不由叹道:“经历如此之多后,你也算有所成长了,从前你向来坚持持正不阿,君子桌而不群,但过刚易折,易伤自己,如今这样,就很好。”
阮重九也叹一声,若再像原身那般,只怕他反派大业未半就中道崩殂了,他与阮清桐的梁子已经结下,斗起来必然你死我活,反派这一条路从开始就注定了要走到黑。
两人又默然声的喝了一会儿酒,阮重韫突然道:“你近期,可是有重回翰林院的想法?”
阮重九一愣,很快便猜到阮重韫知道自己今日都去做了什么,他也没有遮掩,直接道:“我身体已大碍,兄长不必担心。”
阮重九事出突然,与陌生男子春风一度尚且算不上影响为官,但两月过后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打击之下辞官打胎。
阮重韫知他有分寸也不再多劝,直至微醺才起身离开。
阮重九招手唤来一个小厮:“送大少爷回房。”
那小厮很是脸生,穿着打扮也不似侯府下人,身子虽单薄,但下盘稳当,四肢有力,应当是有点功夫在身,阮重九身边,正好就缺这样的。
阮重九今日出去也不是白跑一趟,他去拜访了从前的恩师,当朝丞相左识,接着又去了一趟甜水巷后街,从那里头带回了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叶当。
原著里叶当将来会成为阮清桐最锋利的一把刀,只因阮清桐出现在他穷困潦倒却又可奈何的时候,他自幼丧父丧母,与体弱多病的弟弟相依为命,迫于生计他不得不做着小偷小摸的勾当,以此来换取弟弟的医药钱,他也是因为偷了阮清桐的钱袋子才与她结识,阮清桐看中了他的一身武艺,便趁着叶当弟弟病逝的机会出钱帮他安葬弟弟,叶当心中感动万分,以为报,便自愿追随了阮清桐,从此阮清桐指哪里,他便打哪里。
阮重九光明正大的抢了阮清桐的机缘,以做自己贴身小厮,每月都有一两银子的月钱为由诱之,还说会帮忙找人给他弟弟治病,叶当这才肯答应下来。
他虽怀疑过阮重九别有用心,可又一想自己烂命一条有何可贪图的,咬牙应了,没想到竟真是天下掉了馅饼,美梦成了真,不必再忍饥挨饿,四处偷鸡摸狗。
阮重九给他提前支了月钱,他在回去看弟弟前,算是能买些好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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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手还疼不?”
寂冷夜色里,小院石阶上坐了两个侍女,两人挨坐在一起,一个轻声问。
“还有一点儿,但不碍事。”侍女声音怯怯,一边压低了调边往院里看。
临近子夜,房里都早早熄了灯,望去只一片黑,虽说里头的人怕早已经睡熟了,但她一回想起三小姐回来时那副怒容,总忍不住的浑身打颤。
阮清桐丢了丑,却可奈何,只得捏着鼻子吃了这个闷亏,她没好意思继续留在宴上,让人拿着东西转身就回了自己院里,忍了一路的火气烧得她一张脸扭曲的可怕,樟木箱被她摔的四分五裂,里头的东西零零碎碎洒了一地,即便如此,她也犹觉不解气,抓起桌上茶盏就是一扔。
跟在她后头的侍女皆被吓得胆颤心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待阮清桐消火后才紧赶慢赶着把地上的狼藉给清扫出去,夫人派来的王嬷嬷前几日就被阮清桐设计摔了腿接回了夫人身边,对她们这些夫人派来的下人更是没有好脸色。
阮清桐对她们也不在意,自顾自在屋中枯坐了一会,自觉不能坐以待毙的她迅速想出了应对的法子,这才安心睡下。
李氏,你且等着,今日之耻,必当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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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天越发凉了。
阮重九体寒,还不到披衣捂手的时候就提前穿上了氅衣,整日将脸埋入脖领那一圈毛茸茸中。
看着窗外院里梨树渐黄了的叶子,想到前几日恩师派人传来的消息,阮重九只觉得自己也快要像那叶子,马上就愁掉了头。
与他同期的进士们已在翰林院熬够了资历,待过了这几日,马上就要从翰林院派往各地做官,阮重九虽为探花郎,但一辞官就是大半年,想要再回翰林院复职,怕是不易。
虽说阮重九心中有数,但得知消息时还是难免有些失落,看来为官之道已行不通,他得考虑多谋条出路。
阮重九的指头意识的打在小桌上,侍立在旁的叶当意识的被吸引望去,阮重九一双手白净细嫩,修长且骨节分明,指头修剪的圆润,还泛着微微莹光,他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找不出个适切的词儿来形容,最后只得干巴巴的赞一句好看。
阮重九在心里给自己列了一项又一项计划,待仔细想过后又一项一项的划去,他清楚自己有多少斤量,若去做生意,只怕赔的本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