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盔底下那玩意儿本来就是怕被识别出来了惹上没必要的麻烦，结果倒好，他表哥丝毫没有替他隐瞒的意思。色令智昏呀。见没什么好隐藏的了，他就悻悻地把头盔摘了，夹在肋骨处，以胜利者的姿态昂然地站在长发男后面。
李文了然。这他妈是赖武找来的帮手报仇呢？
上次被打，赖武本以为学校会帮自己出口恶气，谁知道他妈的连处罚都没有，思来想去不甘心，只有自己找办法出口气，不得已，把这事儿告诉表哥并且求对方千万不要告诉家长，毕竟还要维护在父母眼里重点班好学生的形象。
等到周末好不容易偷摸着跟踪李文让表哥看清要揍的对象。却见李文钻进了这家连门头大字都没一个的摩托修理店。更狗血的是，表哥和店老板认识，他们看起来有很多自己尚不清楚的事，反正最终一来二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上天眼睛终究是没瞎的。昨晚上在街上乱晃，他瞅见了店老板追美女去了，店里人落了空，于是苦苦哀求表哥一定要帮自己，表哥神色复杂，但好在耗到最后还是答应周日去会会。
被卡住的李文，好似胸有成竹的模样，并不慌乱，一旁的谷月直盯着他。
“我跟了你有什么好处？”见那人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和看小弟不同，李文心知肚明，微笑着说。
他笑起来好看极了，白白净净的脸，对称又完整的酒窝，眉目清秀，唇色淡淡。
那人闻言突然就定住了。
谷月怀疑自己听了，脑袋里嗡嗡乱响，心里焦急不已，他忙说：“李文，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疯啦？”
“跟我。好处可太多了，我会罩着你，校内校外没人敢欺负你，你可以住我家去，上下学我接你，等你上课高中，应该也离这不远，我愿意跟你一起出去。一语不及，等你跟了后就知道了。”
李文嘴角扯过一丝笑意。
“你同意了？”那人亮眼冒光当对方是默认。
“就这样架着我也是跟你的福利之一吗？”李文看了看肩上的手臂。
“当然不是。不过，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愿意还是假的。这样，你亲我一下？”
这下谷月和赖武都瞪大了眼睛。赖武不可置信，急躁质问：“哥，你不带这样的呵，这人是我先看上的。如果成了那也是喊你哥的人，即便是调戏人，你也不能抢我看中的人啊，这样不道德。”
“你道德？你道德你在学校乱摸人男孩子。”长毛不耐烦地怼了句。赖武脸色跟彩灯似的一会红一会青。
他们旁若人地讨论着，主角是李文一人。
在谷月看来这场对话疑是将李文扒了公开处刑。
“张睿把他当亲弟弟，你碰他试试。我看你们的交情也就绝了。”谷月想起当天他看到的情形，两人之间必然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果然，那长毛收敛起了笑。
“可不是，但是他现在不在，我也算给了他面子。”
“好，你过来，我亲你。”李文眉头微蹙，若有所思，他转头望了眼谷月，确认谷月是盯着自己的，之后，微挑眉，瞟了下昨晚喝完酒的空酒瓶。
李文内心暗忖：“和谷月待的时间不长，不知道对方能不能从眼睛里读出来自己要表达的意思。”
随即他声音细微地又跟长毛说了句，“这是我的初吻，还是和男孩子，我心里害怕死了，这么多人看着也太丢脸了吧，要不你让他们别看。”
长毛正喜不自禁，心想逮了个初中生，仪容俊秀，赚大发了。没准人真是害羞，能理解能理解。
少年初吻价连城……
“你们都不准看。把头转过去。”长毛有些急不可耐。
这些人哪能乖乖听话，心里都想看看现场直播。有几个人同样有着不可告人的心思，暗想着若是得了便宜，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于是这些人脸转一边，眼睛却始终往旁边瞅，手上也就没顾上使劲儿。
长毛闭着眼睛嘟着嘴靠近李文的瞬间，李文突然侧头龇牙一口咬到他鼻子，谷月腾飞似地挣脱束缚，抄起啤酒瓶就是一家伙。瓶子碎渣刹时就在长毛头顶绽开，长毛鼻子吃痛血液长奔直下，擦过膛前衣服，啪啪的摔在地上，脑袋里也突地一下眩晕，一股暗流直从头皮冒出，顺着发丝似断线珠子滴滴答答，他腿脚不稳倒退了几步，被赖武堪堪扶住。
李文飞速抄起两个瓶子，互相一撞，砰的一声，两酒瓶的中下部都撞成碎渣，崩到满地都是，酒瓶断裂处凹凸不平刺刺拉拉。
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睛里却爬上几缕血丝，冲上来就往人身上怼，精瘦，力大，速度惊人。
一群人都被这不要命的劲儿给激得想要爆发，也倾身往前去拿酒瓶。结果……去一个人被李文一划，上一个人被李文一砸。胆儿大的身上都挂了花，血流遍地，但根本到不了放置瓶子的地方，水泥地上油血混杂，黑、红、脏、花，已经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赖武吓坏了，扶着长毛对一群人说：快走，我们去医院清洗下。
众人踉跄狼狈退出门店。天色明亮，这条街上警巡防。
见人走了，李文肩膀顿时放松，没去放破碎剩半截的酒瓶，而是手指一张，任它们落在地下，随便坍塌。
从苦难中走出的男孩，总是比他人多了几分看得开，豁得出去。身后一人，全然凭自己闯荡，赢了保自己安康，输了……输了也没什么损失，唯有一具身体受伤。
谷月这回亲眼目睹了李文的战斗力，心里默认朗埜所言不假。
虽然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见并未主动招惹麻烦偏偏有麻烦寻上门来的李文，还是心疼不已。
谷月手上还握着酒瓶，见李文往收银台那边走去，他才将它往旁边一丢，跟了过去：“你穿的拖鞋，小心脚下。”
李文回头看了他一眼。
谷月一怔。
这人脸上竟看不出一点变化，依旧白皙如绢，韶秀英俊。
他突然想抱一下，但是想起这人每次的反应，就原地自我宣告已败。
他清了清嗓门，朝眼前的后脑勺说：“我们刚刚赢了。你确实很厉害。和看起来不太一样。”
李文定住，在后脑勺被注视的情况下转身和谷月面对面，微笑道：“所以我觉得我们该庆祝一下。”
谷月有些意外：“你想怎么庆祝？”
李文突然一个步子向前。
谷月下巴被顶着对方的颅顶，瞳孔骤然放大。有一双手环着自己的腰，在背后交叉，那双手他再熟悉不过，上课时眼睛经常不经意越过两张课桌的接缝处偷看它的柔软细长，而刚刚那双手在面对危险之时又是多么的凶狠有力。
颌下传来清亮的低语：“并肩作战的战友，需要稳稳地拥抱一下。中午想吃什么？做给你吃。”
没，这还是一双勤劳的双手。
或许它还有别的目前不曾见识过的手法……
“你不厌恶我？”谷月怔怔，在抬手与不抬之间缓慢把手放在了怀里人的两肩，可刚放上去，那人就跑开了。
“讨厌什么？你刚刚救了我。”李文想就此打住，或叫悬崖勒马。
谷月继续追问，“所以你的拥抱是报答我？”
李文从厨房钻出来，手上拿了扫帚，眉头微挑，冲他笑了一下：“报答？脑袋里想的什么？”
想什么？
想是不是对自己没再防备？想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想是不是从心里接受了自己？想是不是同时对自己有好感？
可是不能开口，他们年纪都太小了，早恋不被任何人接受，甚至自己欢喜的对象也有可能会反感，不接受。
有些感情存在世界上太过小众，人们闻则色变，避之不及。它们就像是石头缝里开出的花，花朵本身不耐凌厉，生长的环境也容易崩塌，它们那么脆弱，脆弱到只要说话，连声音都可能将它摧杀。
算了。结果有且只有一个，如果不是，那就意味着友情的终结。谷月愣了多久，李文就拿着扫帚在原地等了多久。
最后，谷月笑了笑，摇了摇头。
可惜答案不是梦中的花，可以任其开，任其败，若历霜寒枯萎，闭眼入梦就又是一个春天。
就这样也挺好的，能天天看见，能一起上学，上课，一起吃饭，干架。答案有那么重要？谷月心想，或许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