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给李文使了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李文方才止住。
张睿一口气干了一瓶，把空瓶放在身后的地上，点了根烟。继续道，“你这俩同学我认识，喻柒柒和朗埜，都在镇那边，家庭情况我也了解，都是本分的普通人家，这俩小孩在学校也是踏踏实实的上学的。可你~”他指了指谷月，“我也知道点你的事情。你爸这镇上谁人不知？你本就不该到这地方来，这么长时间了，你在学校也没有和谁走得近。怎们那么奇怪我崽儿来了就跟他走那么近？衣服泡得再香，我也能闻到烟味儿，因为我也用这招。呵~”
张睿开始拿起筷子夹菜，他先去夹了烤鱼，一口送进嘴里，又满脸欣喜道，“我崽儿做的饭就是好吃啊，香，真香啊。你们吃，别浪费哦。”说着他又夹了块放在李文的碗里，“吃，崽儿。”
谷月全程听着张睿说话，也猛地拿起酒瓶仰头往嘴里塞，咕咚咕咚很快一瓶就见底。
桌上人的眼睛都巴在谷月的身上了。
“好。我就喜欢实诚人。”张睿盯着谷月看，又递了一瓶过去。
“给我拿十瓶放这。”谷月接过酒说道。
这下桌上人的眼睛都抠出来巴在谷月身上了。
喻柒柒弱弱的说，“谷月，别喝那么多，伤身体~”
朗埜看了眼柒柒，也猛灌了起来。
喻柒柒：………………
唐欢摇头：…………
“张睿，给我也拿两瓶。”李文把手一摊看着他说。张睿瞅准他摊开的手就拍了一巴掌。
“你还嫌上次没有吐够啊？我可不想给你收拾了。”张睿白眼了两眼。转身去纸箱内侧翻找。然后递过来一听菠萝啤。
“喏，你喝这个，上次喝一扎就醉了，这次买的小的应该没关系。”
额……怪没面子的。
李文刚拿到手上，他又夺了过去，把盖子给开掉，重新放在他面前。
几位同学面面相觑，为什么张睿对李文那么好呢，而且李文也不拒绝。
朗埜和喻柒柒不愧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俩心里都一致认为，这两人肯定是亲戚关系，不然也不能一个劲儿的凑着喊崽儿啊。也不可能照顾得细致入微啊。没，就是这样！
“要是李文在学校被人欺负了，你们看在这顿饭上也要过来告诉我。”张睿一手拿着酒瓶，瞅了眼李文，又转过头来。李文好似在那一瞥中看到了灯光入眼酒花闪闪，没喝多少，这酒花怎么在眼睛里若隐若现了起来？是这饭菜做的太辣了吗？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朗埜和喻柒柒互看了一眼。
朗埜摆了一下头，放下手中的碗，右手有力的握着筷子竖起来在碗里连戳好几下，差点把碗都戳烂了，奈的说，“哎呀，哥，我都说过了，只有他打别人的份，没有人能欺负到他的。不信你跟他单挑一下就知道他的实力了。不是我小看你，你还不一定能干过他呢。”
张睿一瓶接一瓶的酒喝个不停，不知怎地，他拿起酒瓶突然往李文手中的果啤上碰了一下，不再嬉皮笑脸，而是愁容盈面，“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像个被丢到大街的小猫。”李文听着发觉哪里不对劲，放下手中的碗筷一下站起来捂他的嘴，“闭嘴吧你，你喝多了，滚上去睡觉，在这瞎哔哔什么呀、。”李文心想怎么这货就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了呢，操，我不要脸了吗？我还有这么多同学在这。这张睿的嘴啊，没个把门的，啥都说啊。
李睿把他手挡开，继续，“他可怜兮兮的的站我门口想找个窝蜷着。可人对他示好他又害怕的伸出爪子来攻击。”李文被臊得慌，控制不住直接站起来勒他脖子，可能是酒开始上头，一下没了分寸，导致张睿从脖子到脸都被勒得红到发紫了，“你再说一句我掐断你脖子。”
张睿咳咳了几声。
谷月赶紧上去拉架。朗埜也坐不住了，补刀道：“我说了让你别担心他，他战斗力可牛了，这是把你当朋友没下死手呢。要你是陌生人我估计现在你都在抢救了。”好像突然想到了刚刚张睿的话，于是又道：“你说他像个流浪猫，我告诉你，他该是流落平原装猫咪的大老虎好吗？”
喻柒柒憋着笑，脸憋得红扑扑的，她起了个头，然后大家一下子都绷不住乐起来笑作一团。
李文和张睿索性就坐在地上捂着肚子笑。唐欢笑的很克制，但依旧能发现冷板着的脸庞已增添几分明媚。
面上动手，心里却暖洋洋一片。一高兴，李文站起来从纸箱取出一瓶酒，他撬开就往嘴里倾倒。一下倒了个空。
这酒真他妈的难喝啊。
不一会儿。他心跳越来越快，李文感觉这血液流动的速度怎么跟老家涨水的小河一样是奔腾着的，好像马上就要冲破血管，冲破身体，冲破脑袋，爆炸开来。
两眼金星冒起，脑子像被挂在了抽油机的扇叶上转动个不停，脚踏两片云，飘飘忽忽，眩晕不已。
李文只痴呆呆的看着一桌人笑，唇色如白霜，脸上却爬上了红影。
小镇、老街、破门店；傍晚、暖灯、饭桌边；少年、同学、社会人。
这些词汇聚在同一时空里本就足够惊艳，不论当下是欢笑还是凝重都值得被记忆镌刻，天高地远，人海茫茫，很多平常的小事，回头望竟都是万般凑巧方可得的有且仅有一次的画面。
张睿见人双腿要下跪的姿势，赶紧一手扶住，让他坐在身旁，“说了让你不要喝酒，偏不听，还好是在哥这里没什么关系，以后出去不准和人喝酒听见没？”李文晕归晕，耳朵还没失聪，于是面向谷月点了点头，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嗯，好~”
得嘞，虽然没有失聪，他妈的失明了。
完了！这一笑，谷月感觉身体也如醉酒般眩晕，某处微微一动，他赶紧伸了伸腿，把外套的袖子拉了下来，同时作势把衣服边也往下扯了扯，旁边这人天真的笑，绚烂极了，满面潮红，比像被酒浸过的玫瑰，红艳生香。
“诶呀，在这在这儿！！！你这小孩儿，可一定要记住在其他地方必须滴酒不沾，不然被人捡了去不还了。”张睿把他的头拨向自己这边，靠在肩膀上。
“难受吗？”张睿问李文。
“不~难……受。我今天很高兴。要是我死在今天那我就是死在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里，我也觉得值。”李文讲话微弱。张睿听着却如雷鸣，心里一阵的发酸。
谷月又是咕隆咕隆的灌一瓶酒。
“你们吃好了吗？”张睿看桌上也已经一片狼藉，自己腹中也有七分饱，“李文醉了，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吐，我让他先去睡，要不你们先回去吧？”
大家表示都吃饱了。
“那我们先走了。”喻柒柒站起来说道，跟着朗埜也就站在她旁边。柒柒看了眼谷月，他还依旧稳坐不动，便问了句，“谷月，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吗？”
“我晚上就待在这了。不回家。”谷月看了眼柒柒回答。然后又望了眼张睿。
“行，那你晚上就住这吧，楼上有沙发睡，我~我一会儿去送下你欢姐。”张睿看了眼谷月，随即又把目光移到李文的脸上，脸上红晕朵朵，他把手放在对方额头上感受一下体温。有些烫，是酒精的作用。
唐欢立马说道，“不用。我没醉。”
“女孩子还是要多多注意下，外面流氓多，你又喝了酒。”张睿关切地说。整个晚上都一本正经，和往常大不一样。
喻柒柒回头看了几眼谷月，然后和朗埜走了。
刚说了张睿正经，他又立马露出本性，一副八卦样，“那个女生喜欢你？”他眯着眼睛对谷月说。
“没有的事。”谷月不耐烦他这么问。还是喝酒。
张睿一副你休想骗我的表情说，“我看得出来。他总是看你。”
谷月昂头往李文方向点了点，“你不也老看他，现在人还在你肩膀上歇着呢。”
“你他妈。”张睿表示非常+极其+十分+很是语，“那能一样吗？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我他妈那是看他……看他和我颇有些渊源。”张睿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像是声音在嗓子处发出的，“像…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一个…故人，所以…”
唐欢看他扭捏又难受的苦瓜模样，大方的说了半句，“像他死去的弟弟。”
张睿立马有些怒意，“你。”看了看唐欢的脸，然后又泄了气，“唐欢你瞎说些什么啊……别让他听见了。”张睿看了看李文，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靠在肩头闭着眼睛嘿嘿的笑。
唐欢没有理他，掉头就走，跨上摩托轰的一声不见了。
惹生气了，张睿心想，而后他有些急促。
听摩托声有些微弱了，不得不求助旁边的谷月，“这个，谷月啊，李文吐的时候麻烦你递一下垃圾桶。如果吐身上了就给擦一擦，柜子里有衣服，要是你觉得秽物比较脏的话，那可以直接用被子盖着他，总之别让他受凉，他怕冷。”
谷月点点头，他就坐在李文旁边，张睿轻轻的把李文往谷月那边放了放。自己奔出去店门一个长扫腿跨上摩托车，然后疾驰而去。
一阵嘶鸣割破小镇夜色下的长片寂静，随即又被更为深幽的静谧给包围。店里明亮的冷光直直打在李文的脸上，被额前细碎的发丝阻挡了一下，稀疏柔影重叠相加，像是轻笔微动的素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