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崇翊殿前,出殿迎接的宫人纷纷敬谨下拜。
叶珩鸿停下步伐。空旷辽严的殿门前,上挂着古朴庄穆的匾额,星力镌刻“崇翊”二字。
他抬头望了一眼,问怀里的人:“可知它的意义?”
谢野云的文学课上得不,“崇”表示崇敬、尊崇,“翊”表示辅助、佐理,他是知道的。可突然逢问,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叶珩鸿,想来这殿名是有特殊的含义。
叶珩鸿见他不答,便将他一路抱进了卧寝。
谢野云被放在了床榻上,身后又被荣勤殿下亲手枕上几个缂丝软枕,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有些糊涂了,被叶珩鸿精心摆弄着,不敢违抗,只用一双含情眼迷蒙地望着。
荣勤亲王殿下何曾动手照顾过人。莫说更远的过往,就是谢野云之前几年也没见过。
叶珩鸿坐在床前,看他呆愣愣的,上手摸摸他柔软的头发:“想出来没有?”
谢野云回过神来,摇摇头:“野云愚钝,文学课学得不精。‘崇’表示崇敬、尊崇,‘翊’表示辅助、佐理。可野云不知殿名的深意。”
叶珩鸿嘴角轻勾,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野云学得很好,都已经说出来了。再细想想,吾等着听。”话语不容拒绝。
谢野云脑子转得飞快,在说出崇翊二字的释义时,他有些猜到了,却不敢出口。面上做出一副竭力思索的样子,心里想到了别处。
看来他上次又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殿下此问,分明是夫妻敌体之意。
尊敬丈夫,辅佐储君,他的下榻之地,恐怕就是历来太子妃的居所。
谢野云只恨自己向来粗疏,不曾在建筑规制、纹样上留心,否则之前就能发现端倪,也不会有那样的误会。
那么事情更难办了,此刻,谢野云大感不妙,终于觉得自己对荣勤亲王的用情一所知。他不能分心太久,收拢心神,打算试探一下。
叶珩鸿看着谢野云漂亮的眼一点点蓄满泪水,晶莹剔透的,带露的粉桃花似的,然后人就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小脑袋埋在他胸前,身子一颤一颤的,显然是哭得狠了,却只有微弱的抽泣声,惹人心疼。
紫眸越见深沉,他的手抚上谢野云的背,语气轻柔哄道:“还哭呢,伤重的时候也不见哭得这么厉害。”
“名不正言不顺的,野云……呜……”谢野云抬头带着哭腔说,感动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而后又埋头低泣。
叶珩鸿手上还是摩挲着他的背,以做安慰,一派岁月静好,实际上却是面表情了。他知道谢野云看不到,也不会让谢野云看到。
乱了阵脚在先,谢野云的这番示弱作态不免过火。叶珩鸿何许人也,爱人的真心假意他都看在眼里。
卧寝外,一众宫人候立。
妮娜与季越并排立着,与他打招呼:“季大人,许久不见。”
“妮娜小姐日安。”季越礼貌回道。
妮娜有意多说几句,找了个话题:“季大人,您可知谢公子有什么特别喜好吗?”
季越仍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于谢公子入住前,一切注意事项已发往妮娜小姐星脑中。”
妮娜笑笑:“是我唐突,只是看那些注意中并没标注喜好的吃食一类,才多问一句。”
“谢公子随和,并没什么偏好。”
妮娜见他油盐不进,套话只好作罢。
季越继续端正站着。与妮娜四年前被赐给殿下不同,他是从小伴着亲王殿下长大的,二人并非一系。
再有,四年前正是殿下情窦初开之时,皇后殿下的意志过于明显了。
亲王殿下尊重母后,容下了她往自己宫内突然的伸手,也给予了妮娜女官的品阶。
但四年后的此时此刻,亲王殿下指派妮娜来服侍谢公子,意思也是明明白白。
皇后殿下出身珀可侯爵家,老牌的贵族世家的嫡女,教养是一等一的,又在宫中多年,特意送给儿子的女官自然也是拔尖的人才。
可叶珩鸿从不让妮娜近身侍奉,现在反而让她来崇翊殿伺候谢公子,若是谢公子不喜,只怕还会换人。
季越有时想想,殿下的长远思虑与深情款款在皇室太难得了。
忽的,寝卧内有殿下的传唤。
谢野云哭着哭着,触动了情肠,止不住泪水,直哭得眼睛通红。叶珩鸿微微奈,叫人拿洗漱的东西进来。
宫人们鱼贯而入,各执其事,妮娜亲手捧上了冰毛巾。
叶珩鸿伸手接过,轻按住谢野云的脸,一点点替他擦拭泪痕。
谢野云忽闪忽闪长长的眼睫,距离太近了,他有点不适应。当叶珩鸿换了一条毛巾,要替他敷敷眼皮时,谢野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闭上眼了。
叶珩鸿看着手下人安安静静享受的小脸,突然横生出一股心火。让他像这样一直乖顺温驯地待在原地,等候着自己的爱抚。漂漂亮亮的,干干净净的,也许以后还是优雅高贵的,好像也不。
这是养玩宠的手法,叶珩鸿难得分心,不着边际地想着。
一时不慎,下手重了,他快速放下手。
谢野云条件反射下睁开眼,一双秋水剪瞳让精致的面庞顿时活色生香起来。唇角微微抿住,有些委屈。
叶珩鸿莞尔,将毛巾随手扔在托盘上,把人搂进了怀里。温香软玉抱入怀,他还是想:罢了,鸿鹄既然懂得归巢,他便舍不得要鸿鹄做燕雀。
“季越。”叶珩鸿唤道。
季越肃容,上前一步听候吩咐。
“通禀纽斯尔姆德宫一声,吾明日要觐见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