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桑舟应了声。
“我想念老家的白糕和樱花了。”
桑舟愣了愣,品过来她的意思,嘴角弧度慢慢抚平,嗓音很低,“……这儿也能买。”
“那咋能一样呢。”奶奶见桑舟抿着唇,表情紧绷,叹了口气耍赖道,“都要过年了,回去看看樱花怎么了嘛。”
“不行。”桑舟觉得奶奶简直是疯了,“您的身体不能出院。”
“怎么不行,我最近身体倍儿好。”
桑舟被气得眼眶都有些发红,声音冷硬,“反正我不允许。”
见桑舟这说不通,奶奶转头看向宿祁。
“小祁你说说,回家过年咋了,在医院过年多没意思呀。”
桑舟也跟着看向宿祁,嘴角绷得紧紧的,天生下垂的眼尾此时染上胭脂般的红色,似乎只要宿祁微微一点头就要爆发了。
两人都一眨不眨看着宿祁,竟让他有几分突如其来的压力。
宿祁奈地笑了笑,坐在板凳上,借着奶奶的视线盲角握上了桑舟攥得紧紧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随后强硬地与他十指相扣,不让他自虐地掐自己的手心。
“奶奶说的是,过年当然要回家才舒服。”宿祁嗓音清冽平和,然而说到一半便感觉到桑舟的手想从他手心里挣脱出来。
他用余光稍稍一瞥,面庞冷硬锋利的青年此时紧抿着唇,脑袋垂得低低的,眼底有水雾打转,一副快要被他气哭的样子。
虽然觉得他这副样子还挺好玩的,但免得真把人惹急了,宿祁还是紧接着把后半句也给说了,“但是您这情况您也清楚,乖宝也是担心您的身体。要不我们先去问问医生的建议,如果医生同意的话我们就陪您一块回去过年。”
“是吧,乖宝?”
病床旁,在老人看不见的角落,白皙修长的手牢牢扣住另一只古铜色的手。
随后慢慢的,慢慢的,挠了挠他的手心。
桑舟抿着唇不吭声,嘴角虽还紧绷着,但也没甩开宿祁的手,僵持几秒后终究还是在奶奶期待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两人在病房里一直待到了中午,直到老人吃过午饭后睡着,才轻手轻脚阖上门离开了病房。
甫一关上门,桑舟一直绷紧的肩膀明显放松了下来,这一上午俨然待着并不轻松。
虽然对老人的病情不甚了解,但宿祁多少还是明白桑舟的心理压力的。
眼看着从小把自己拉扯大、相依为命的奶奶一日日比以前衰老,一日日被病痛折磨,可能有一天打开门就只能看见一双永远紧闭的眼,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更何况还得知老人剩不了多少时日的噩耗。
走廊静谧声,宿祁垂下眼,看着眼前人头顶的青茬,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刻意去提起那些让桑舟不好受的话题,牵起他的手,语调疏松平常的道了句,“走吧,去问问医生?”
桑舟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握紧了他的手。
直到问完医生走出医院,太阳已高悬在头顶。
除去那些专业术语,医生大致的意思还是要尊重老人的意愿,在剩下的时间里多陪伴她。
桑舟嗓音不知何时哑透了,像雨后闷湿发潮的天气,“他说,如果执意做手术的话虽然会抑制一段时间病情,但风险很大,而且还会加重奶奶的痛苦。”
“他说奶奶年龄已经很大了,最好不要做手术。”
“可是怎么办啊……宿祁。”
“我明白他的医生,但是我不想失去奶奶,我不想让奶奶离开我。”
他说到后边,嗓音里已经染上哭腔。
听着他一字一句将医生委婉的言语陈述出来,宿祁抿了下唇没说话,揽过他的腰将他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任由他似小狗般的呜咽哽咽传出,热泪透过布料泅湿心脏,连带着他的情绪也被拉扯着拽了下来。
桑舟还在断断续续嘟囔着,话语逐渐语伦次,到最后字句都浸染透泪意。
宿祁没有打断他,站在医院门口的角落,垂下眼安静听着他杂乱章的哽咽,只时不时低声应了声,让他知道自己在听,把情绪都宣泄出来。
他知道现在所有的安慰都毫作用,做手术与顺应老人心愿是独属于桑舟的考验,是他自己的艰难抉择,任何人的意见和选择对他而言只会增加痛苦和负担。
他不能左右,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伴在他身边。
宿祁闭了闭眼,清晰地感受到心脏传来细微拉扯的疼痛。
这是他第一次后悔,后悔悄声息离开桑舟三年。
要是没有这三年的空缺,要是早些知道他奶奶的病情,或许一切都有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