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两人便拦车去了医院。
出租车上,狭窄后座被两个身形修长容貌出色的青年占据。
更清瘦些的青年穿了件黑色帽衫,宽大帽子松松盖住了半边清隽眉眼,随着头低垂下来,几缕漆黑碎发从帽沿滑出,青年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犹如神明精雕细琢之作。
许是察觉到后视镜里司机时不时瞥过来的好奇视线,青年稍稍抬眼,冲司机礼貌地笑了下,随后光明正大的牵起旁边人的手,将那人的胳膊拉到自己腿上。
视司机诧异的目光,宿祁垂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捏了捏桑舟厚实宽大的手掌,又顺着指骨往上慢慢捏住他的每一根指节把玩。
白皙漂亮的手指搭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极为抢眼,只单单看着,桑舟的心脏就像是被击中了般,湿软地一塌糊涂。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只要宿祁随意一个亲近的举动,一个明目张胆的宣告,一个简简单单的肌肤触碰,他的心脏就像坏掉了般,酸涩得厉害。
直到下了车,宿祁也没松开过他的手。
牵着桑舟宽大的手掌,宿祁语气疏松平常,自然地像是在聊家常,“奶奶有什么喜欢吃的吗?”
听见宿祁自然而然的那声奶奶,桑舟抿了抿唇,压下嘴角意识翘起的弧度,摇头:“没有。”
“不用买东西,奶奶那儿什么都有。”
宿祁嗯了声,伸手揉了揉桑舟的头发。
他头上的青茬已经长出来一些了,此时摸上去刺刺的,挠得掌心有些发痒。
“别剃掉,等它长出来。”
宿祁还是喜欢毛茸茸的头发。
桑舟低低嗯了声,在宿祁揉他头的那一刻,他意识倾了倾身,将脑袋贴上了那温热的手心,轻轻蹭了蹭。
虽说什么都不缺,但在进医院前宿祁还是拐到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个果篮。
在走去病房的这段时间,宿祁从桑舟的低声叙述中了解了奶奶的情况。
桑舟自出生起父母就因为婚姻纠纷抛下他走了,只留下年迈的奶奶独自将他拉扯成人,他奶奶为了供桑舟读大学,一人一天打数份零工,塑料厂、捡垃圾、环卫员……她什么都干过,却也因此累出了大大小小身体问题,直到桑舟终于有了独自生存的能力,奶奶却不幸检查出了恶性肿瘤。
天价的医药费伴随着老人一日日身体愈下的情况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桑舟刚大学毕业就不得不担起重担,辗转于数招聘广告中险险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直到近几年才渐渐稳定下来,通过健身房和直播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
“医生说,恶性肿瘤法根治,只能遏制,但这种抑制需要频繁的手术……”
桑舟顿了顿,低声说,“但是奶奶年纪大了,医生建议不要再做手术来增加奶奶的痛苦,而是好好度过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桑舟没有明说,但宿祁也能猜到肿瘤的情况估计不是很好,奶奶剩不了多长时间了。
宿祁眼睫稍颤,他没有开口,却突然伸手揽住了桑舟的肩膀,另一只手碰上他的后脑勺,稍一使劲,将人牢牢摁进自己怀里。
猝不及防落进温暖结实的怀抱里,桑舟一愣,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手心热度,明明他的情绪在这几年里已经调节的很好,他也已经接受了奶奶即将离开他的事实,可是被宿祁这么声一安慰,眼眶却悄然干涩滚烫了起来。
两人站在昏暗拐角处紧紧相拥,远处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声音,救护车的响鸣、家属的哀呛、医生的嘱咐、器械的碰撞,而这一切如潮水袭来的不安与恐惧,却在青年温暖而干净的气息里骤然消失殆尽。
两人推开病房时,老人坐在病床上,正抱着怀里的玩偶高高兴兴看电视。
老人身形瘦削单薄,被宽大病床服撑着,空荡荡得犹如只剩下一副骨架,瘦得令人心惊。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她侧头看了过去,见是桑舟后眨了眨眼,高兴地笑了起来:“乖宝来啦!快来陪我一块看电视,这几个小家伙可真逗。”
桑舟扫了眼那老旧的台式电视机,懒羊羊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随即传来。
他奈地笑了笑,上前走到病床边,弯下腰拿起一旁的枕头垫在老人腰后,又把她的坐姿调正。
“我来给您介绍个人。”
他侧过身刚想找宿祁,却见宿祁已经不知何时走到病床边,将果篮放在床头,微微弯腰朝老人笑了笑,眉眼清隽,笑得温良讨喜。
“奶奶好,我是宿祁。”
“是桑舟的朋友。”
奶奶愣了愣,随机笑开了花,“欸,好乖好俊一孩子。”
“我还是第一次见小宝带人过来呢,你们关系很好吧。”
桑舟点了点头,他抿唇,像是在暗示什么,低声道:“他是我遇到过的最最好的人。”
奶奶一愣,眼神在两人间打转几圈,随后乐呵呵笑了,拍了拍床背,“你们倒是坐啊,陪我一块看电视。”
两个一米八多的高个子,当然不可能去跟老人家挤一张床,一人搬了一个小板凳过来放在床边,陪奶奶一块看动画片。
等到一集播完,奶奶心满意足,侧头看向桑舟,“乖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