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城是桑国位置最北的一座城。
也是鞑靼进攻时率先攻陷的第一座城池。
战线已经延伸至此,也恰好说明这场长达三年的战争已经进入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阶段。
长途跋涉一周,远远终于看见戚城高大厚实的城墙。
最顶端显眼的鞑靼旗帜迎风鼓动,狂野嚣张。
城墙上挂了一排人头,全是宁死不屈的忠义将士。
“这群畜生!”
副将看到此景,怒火如燎原般涌上心头,愤愤骂道。
“看老子不把鞑靼首领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看到熟悉的同伴被高高挂在城墙上,临时前的面容痛苦而挣扎,简直可以想象他们曾经遭受过怎样的酷刑,匍匐在丛林里的将士都被激起滔天怒火,战意熊熊燃烧。
校尉朝宿祁抱拳,嗓音清朗洪亮,“将军,这战什么时候打!”
宿祁看着在夜晚仍然灯火通明的城,凝视须臾,扬声,“派弓手下战书,三日后开战。”
“是!”
人传百百传千,昏暗不见星光的丛林被惊得鸟兽溃逃,将士心胸滚烫,声势浩大。
半夜三更,星罗棋布,一支羽箭以破空直射朝城墙最高处射去,穿破高高飘扬的旗帜,越过更轮交替巡逻的士兵,直直插到哨岗。
宿家军长长的一批队伍蛰伏于崎岖茂密的丛林间,一小队一小队聚集,原地支起简易帐篷。
捧着热乎乎的野菜汤,郁芜四处寻找宿祁的身影,可却怎么也没找到。
正琢磨着宿祁哪去了,头顶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抬头。”
郁芜下意识闻声抬头,便看见宿祁正坐在一颗高大的树上,身下垫着一根粗壮的树枝,背靠树干,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平放在树枝上,坐姿随意又拓落不羁。
郁芜一愣,刚想问他是怎么坐到这么高的树枝上的,但又想到他武功高强,又身负轻功,飞个五米八米对他而言是格外轻松的事,便又把话咽下去了。
将军见他久久没说话,又开了口:“找谁。”
“你。”郁芜诚实回答。
宿祁闻言眉梢微微挑起,声音仍然冷淡,“找我何事?”
仰着头看人属实有些累,郁芜干脆原地盘腿坐在草丛,学着他的姿势靠着身后的树干。
手里的野菜汤袅袅冒着热气,浓密睫羽垂下,郁芜低低开了口。
“有胜算吗?”
一想到三日后很有可能便是最后一战,这将决定两国间的成败,也是宿祁这三年走来最惊险的一战。
郁芜就止不住的多想,想到大脑发疼发涨,好似被塞满了东西,他实在忍不住这种难受的感觉,也睡不着,便来找宿祁了。
想不到他会关心自己,宿祁微微挑了下眉,但还是实话实说:“没有。”
郁芜继续说,“听他们闲聊时说到鞑靼研发了一种新型的武器,似乎特别厉害,一颗便能炸毁十方寸土。”
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将士。
“嗯。”宿祁敷衍的应了声,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清他的话。
“……”郁芜都快被他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给激恼火了,忍了忍还是忍不住,有些气恼,“你听懂我意思了吗?”
“懂了。”一阵树叶沙沙声音传来,面前落下一道高大修长的人影。
宿祁蹲下身子,看着眼前蜷缩在树干前的郁芜,因为长途跋涉,原本白嫩的脸颊沾上一层灰扑扑的尘土,却仍不掩琼姿花貌,他手里还捧着一碗野菜汤,乌发用一根树枝凌乱插着,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像只小狐狸。”宿祁心想,还是只狼狈的小狐狸。
“……你才像狐狸。”郁芜闷闷垂头,喝了口野菜汤,一缕发丝顺着低头的动作落在身前。
宿祁伸手捻起那缕头发,顺便将那根简陋的树枝抽走,将人的身子强行掰了过去,背对着他,然后不知从哪摸了根木簪出来,将一头长长的青丝细细用手梳齐,简单的盘了上去。
郁芜愣住了,感受到头上传来轻柔的触感,久久也说不出一句话。
盘完头发,郁芜又将人转了回来,仔细端详了几秒他的发型,眉头舒展开来,明显是满意了。
他才回到刚刚那个话题,声音难得染上一抹笑意,“问这么多,担心我?”
“……”郁芜回过神来,有些别扭的低下头,盯着碗里漂浮着的几根野菜,“谁关心你了。”
夜晚的风静静的,将军平淡清冽的嗓音尤为清晰,“还恨我?”
压下刚刚宿祁为他盘发骤然加快的心跳,郁芜克制伸手摸头发的欲望,心慌意乱,为掩盖情绪,他冷笑了声,“恨啊,怎么不恨。”
然而,只有他自己清楚。
口口声声说恨他,而里边有多少是逞能和嘴硬。
宿祁沉默了瞬,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这样也好,终究是我的宿命。”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郁芜摸不着头脑,不等他开口询问,宿祁便继续道。
“赶紧喝吧,树林蚊虫太多,喝完就去睡了。”
郁芜点了点头,加快速度喝完碗里的汤。
直到起身即将回帐篷,他脚步一顿,才想起今晚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