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徒然贪欢一晌。
祁燕扶着额，渐渐分清混沌的记忆，前世今生，梦里梦外，怅然若失的同时，又觉前世种种仿佛卸轻了。
拾掇好思绪，忽觉屋内格外寂静，便唤了句从青。
一陌生小侍走了进来，低眉顺眼道：“燕侍君安。从青哥哥被调去别的殿了，往后由奴才服侍您。”
祁燕闻言微怔：“他去了哪？”
“钰嫔君的抱香阁。”
半晌沉默后。
“你叫什么名？”
侍从头更低了：“奴才柏云。”
柏云服侍着祁燕洗漱穿衣，又适时端上清淡的晚膳和煎好的汤药，举止妥帖细致，并不比伺候了月余的从青差。
祁燕喝完药，挥退了要站在一旁服侍的柏云，来到窗前闭眸沉思。
他开始回忆这具身体原本的记忆，那些以往不被在意的片段便慢慢浮现。
祁家豪奢，母辈女辈皆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用度，家主乃当朝工部员外郎，掌宫室官衙营造修缮、制造收发各种官用器物，平日似与各级官员人情往来，八面玲珑，事不顺。
后来有一阵子，家中气氛显而易见紧张起来，往日不绝如缕的宾客不再来了，母亲和几位姐姐亦神色难安好几日，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家中长辈只剩父亲和众多男君，子辈则留下了男儿和若干庶女。
没过几天，便听闻皇太女登基，一向疼爱“祁燕”的父亲来到他房中，泪眼婆娑，说不得不把他送进宫中。
当时“祁燕”正听闻皇太女残杀手足，以血腥手段登基，怎么也不愿入宫为君，一哭二闹三上吊，果，被迷晕送了进来。临睡前父亲说会拜托人照看他，要他争取博得陛下怜幸，之后会再找机会与他联系……
将记忆翻出来，一一思索，祁燕便知道自己先前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祁家结党营私，没有一开始就被处理，兴许是犯下的过还有回转余地，也或许是女皇还没收拾到这一层，但这片刻暂缓也让祁家有了喘息的机会，寄希望于嫡子能令耽迷男色的陛下爱屋及乌，手下留情。
他若想保全自身，只缩在这望月斋两耳不闻窗外事是没有用的。嫡子本就与家族同为一体，祁家若有行动，他也法独善。
窗外圆月初升，祁燕半睁开眼，在一片夜色中见到朦胧微光，仿佛又回到在梦中醒来的那刻。
……好好活着。
冷月如霜，落了又升，升了又落，转眼便到了约定去北苑游赏的日子。
梅贵君与竹贵君各自带了贴身侍从，已经在北门等着了，过了半炷香时间，还不见菊贵君来，便差人去问，好一会儿才见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说菊贵君又发了痴，已经在屋里画了两天，估计得到明日才出来，请两位贵君自行前去，不必等了。
竹贵君扶了扶额，引得梅贵君转眸看过来：“怎么？”
前者低叹一声：“那日惜子匆匆离开，是去看了燕侍君。”
梅贵君思如冰雪，稍作联想便知饶惜子的失约与燕侍君有关，思忖片刻：“可画之人？”
竹贵君颔首。
便是梅贵君也因此默然片刻，然后才道：“那走罢。”
少了一人亦可游园。
“可惜，”竹贵君忽叹道，“北苑景色美不胜收，你我奏雅乐，惜子染丹青，本该美事一桩，如今两人游园，终究落寞了些。”
梅贵君眼风扫来：“你待如何？”
“不若请燕侍君一同游赏。”
梅贵君见他神色不似玩笑，便道：“随你。”
竹贵君含笑，差一小侍前去通传，又道：“我们先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