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付完手稿,又照例把脉。
白敛这几日虽在准备面相术,但也没落下对祁燕病情的研究,琢磨出新药方,便开了给他看。
他用药一向大胆,但也只有在祁燕面前才能这样妄为,若叫旁的太医看了,指不定招来多少盆脏水。
祁燕看了他写的方子,哑然失笑。
知道的说他是看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做什么人体试验。
但他收起这凶险的药方,十分包容:“就按你的法子来。”
白敛顿了片刻。
燕侍君亦通晓医理,不可能看不出这张药方的凶险之处,稍有差池,治病便成了要命,可他却这般纵容,连更加一步的过问都没有,对他极信任似的。
若在进宫前,以他的身份甚至不会有机会见到祁燕,如今却能对这具大病大弱的珍贵身体随意尝试……
青衫医者一双澄澈星眸盛着点点欢喜,又与祁燕闲谈几句,问诊便结束了。
从青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见白敛出来,忙朝里头喊了声:“主子,奴才出去送送白太医!”说完不等祁燕回应,就迫不及待带着人离开。
望月斋冷寂下来,燕侍君又所事事了,百聊赖看向窗外,陌生的时空中依旧有熟悉的事物。只要闭上眼睛,单听这风吹林梢的声音,闻那林中传出的清竹香气,就好像回到了家乡,在竹林中养病的日子。
*
“白太医,你没忘记答应过我的事吧。”刚踏出望月斋,从青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白敛刚抬起手,想起这侍从的愚钝,便又放下了,只勾唇微笑。
从容的神态已说明了答案,从青便带着人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废弃的偏殿,这时他打探了好久才找到的隐蔽之处,没人会经过。
“那你快开始吧。”从青躺在破败的榻上,忐忑又期待道。
昏暗的室内,梁顶落下的灰尘在透窗的微光中漂浮着,太医依言打开药箱,取出柳叶刀,刀锋闪过一道白芒。
转过头,对榻上略显不安的清秀侍从露出一抹微笑。
莫名的恐惧倏然攥紧这侍从的心脏,他咽了咽喉咙,眼眸中倒映着越靠越近的尖刀锋芒。
没过多久,破败的偏殿中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
天色渐晚,祁燕阖上已经在看第二遍的男诫,朝门外看了眼。
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从青还没回来。
正想出去看看,外面却先出现了一抹身影。脸上缠着白布的侍从撑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走进来。
祁燕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
从青手脚发软,脸上肌肉一动就疼得几乎要昏厥,连话都说不好,模糊道:“路上摔了一跤,磕到脸,白太医顺便为我医治了。”
“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从青怕他看出端倪,忙撑着额头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主子实在对不住,我头晕得厉害,今晚怕是不能伺候了。”
他的身份归属还捏在祁燕手里,至少在他恢复容貌去见钰嫔之前,不能让对方起疑心。
祁燕见他脸上白布渗血,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从青得了应许,付着墙走回耳房,倒在床上,脸肿胀得厉害,摩擦到白布,火辣辣的剧痛像要钻进骨头里。
他蜷缩着身体不住发抖,心中对白敛充满怨恨。
直到动刀前,那太医才告知他报酬只够做面相术,材料都是他白给的,但更贵重的麻沸散却出不起了。
然后问自己还要不要做?
临门一脚,从青想着入宫来受到的欺辱,心一狠就答应了。
但他完全没想到会这么痛,冰冷的刀切开皮肤,划过骨头,传出牙酸的摩擦声。可怕的剧痛令他生不如死,当场痛晕过去。
从青汗涔涔地发着抖,咬牙暗恨,那个人是故意的,故意让他在期待顶峰做出选择,看他痛得死去活来,求饶后悔。
要不是他身后站着五王爷,要不是自己身份卑微,这些人怎么敢这样……
从青不知不觉又痛昏过去,手脚麻木,像坠入冰冷寒潭中。
尽的昏沉中,黏在额角的汗湿头发被拨开,仿佛有道视线停留在身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叹息响起。
温暖火光靠近,驱散了骨缝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