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念换好衣服，抱着陆子琛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碰见张姐端着晚饭进来，两人见到对方都一下愣住。
“我...那个...我不会用这个轮椅，陆先生又挺轻的，所以我就直接抱他去洗澡了。”苏小念有些语伦次，脚趾尴尬得快要扣出一室一厅。
她的一只手托着陆子琛的腿，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腰，让他把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减轻眩晕。虽说陆子琛是瘦的皮包骨头，但好歹也有一米八三的个子，整个人耷拉在苏小念身上还是显得挺庞大的。
张姐张了张嘴，惊讶地说不出话。她大概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滑稽，心里惊喜着想笑，但是同时又僵硬地笑不出来。
“噢，这样啊...别站着了，快先把少爷放回床上吧！”张姐放下饭菜，然后去帮着苏小念一起把陆子琛转移回床上，接着垫好枕头扶他坐起。
帮完忙后，她并没有多待，径直朝房门走去，走的时候还迟疑地回了两次头，轻轻将门带上。
晚餐送来了两双碗筷，三菜一汤，都比较清淡，应该是按照陆子琛的情况制定的菜谱。
苏小念将小饭桌搬到他的床上，把菜肴一道道摆好，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他：“需要...我帮忙吗？”
陆子琛将头侧向一边，眉头微微皱了皱，一言不发。
饭菜虽然清淡，但毕竟也是大厨做的，苏小念闻着香极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陆子琛不动筷子，她也不能先吃，只能偷偷舔了舔嘴唇。
两人僵持了许久，陆子琛半个字也不肯说，看上去没有一点打算吃饭的表现。眼看着香气都要飘没了，饭菜也越来越凉，苏小念着急地双手背在身后不断揉搓。
美食啊美食，你就在我的眼前，可我却不能用我的胃来温暖你，只能任你渐渐变凉！
不行，看来得主动出击。
“来嘛，吃一点嘛。”苏小念舀了些菜在勺子里，又加了些米饭上去，递到陆子琛嘴边。
陆子琛一动不动，既不张嘴也不说话。
“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
“你不会是在减肥吧，放心，你已经很瘦了！”
......
“我求求你了，吃一口吧，都要凉了！”
......
论苏小念怎么磨，他始终一言不发，静止的像一尊雕塑。
突然，陆子琛的左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从一开始的小幅度颤抖到越来越剧烈的痉挛。他看着自己不受控制又丑陋的细腿，脸色变得越来越阴郁，有些变形的手逐渐握成拳头。
“别！别！我们不能浪费食物！”见陆子琛暴怒地就要朝饭桌挥去，苏小念连忙把他紧紧抱住，同时用手来回抚摸他的后背想让他冷静。
陆子琛转头凶狠地瞪着她，有些凸出的眼珠里冒着血丝，脸上青筋暴起。
苏小念来不及多想，赶紧先将床上的饭桌搬走，然后立马跑上床去按住那只抽搐得越来越厉害的腿。
随着陆子琛情绪愈发激动，不止左腿痉挛得越来越厉害，右腿也开始抖动起来，上身僵直地从枕头上滑落，整个人随即扭曲地倒在床上。
“陆先生，你冷静一下！陆先生...来人啊，救命，来人啊！”看陆子琛抽搐的愈发厉害，苏小念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心里害怕极了。她来这里才不到一天，陆子琛已经是第三次失控了，本来以为照顾一个脾气差的病人非就是多受点气，可照顾他简直是时刻在和死神抢命。
苏小念不知道房间配有按铃，她现在又必须压住陆子琛的身体走不开，只能大声求救，但是墙壁隔音效果太好，喊了半天也没人进来。
陆子琛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声音，抽搐的双腿传来清晰的痛感，仅剩的意识则继续沉浸在暴怒和绝望中。这一刻，他好像突然不怕疼了，只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去。猛烈的刺激下，他的二便同时失禁，在纸尿裤里尿得一塌糊涂，稀成水的大便也失控地从肛门泄出。
刺鼻的气味从他身下飘散，苏小念意识到他肯定是拉了。眼见孤立援，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救人。
“苏小念...你要冷静...你要冷静...”她紧紧攥住双手，努力调整呼吸，嘴唇都快要被咬出血。但当她颤抖的手碰到那萎缩僵硬的腿时，感到它们变得越来越冷，巨大的恐惧瞬间如潮水般向她袭来，眼眶猛地刺痛一下，随即大滴大滴的泪水夺目而出。
“不行...我不行...来人啊！来人啊...”她捂住脸失声痛哭，瘦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大一小两具身体在这座孤岛似的房间里散发着绝望的气息。
陆子琛的身体还在剧烈抽搐，大片大片的口水开始从嘴角淌出，打湿了他憔悴凹陷的脸。
“苏小念，你在做什么！人还没死，你不救人在这哭什么哭！”苏小念心底突然传来一个生气的声音，响亮又坚定，让她猛然打起精神。
是啊，人还没死呢，还不赶快救人！
她立马抱起他的腿，拼命地按摩起来，纤细的手指用力地按下每一寸萎缩坚硬的肌肉，手酸的快要断掉也不敢停下。要按到发热为止，要按到不抖了为止，要按到使唤不动自己的手为止......
过了不知多久，陆子琛的腿终于安静下来，恢复瘫软力的状态，可他还是没有醒来，口水也还在哗哗流着。
苏小念来不及去管自己累到发抖的手，赶紧爬到陆子琛身旁，用纸巾帮他擦掉口水，然后托起他的后背将他抱进怀里。
陆子琛的上身僵硬的厉害，不断发着抖，口水擦完后也还在继续往外淌，打湿了苏小念身前一大片T恤。
苏小念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另一只手轻轻按摩他的脖颈。不知不觉间，可能是自己心里害怕，也可能是想安抚陆子琛，她哼起了外婆曾经哄她睡觉时会唱的儿歌：“天上的星星流泪...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苏小念就这样呆呆地唱着，怀中的身体瘫软下来也没有察觉，就一直这样拍着他的后背，给他按着脖子。
在轻柔又带着哭腔的歌声里，陆子琛渐渐平静下来，醒来时发现自己脸上湿哒哒的，温热的水滴还在不断从上方掉落。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女孩空洞低垂的眼眸，清澈纯净的眼眸...意识也在流着泪的眼眸，心里突然疼了一下，身体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为什么会心疼，她不是护工吗，这些难道不是她的工作吗？
陆子琛静静地看了她好久，任由她抱着自己，拍着自己，享受着脖子下那只小手的揉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唔...”感受到脸上冰凉僵硬的手指，苏小念突然惊醒，发现陆子琛终于好了。
“你醒了！你刚刚吓死我了！我...呜呜呜呜呜呜呜....”苏小念惊喜地叫了一声，被压抑的害怕，崩溃，和绝望随着那根紧绷的弦松开，一下涌上心头，让她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陆子琛手忙脚乱地想给她擦眼泪，变形的手指刚碰到她的脸，胳膊便用尽了力气，力地垂落。他看着耷拉在腿上的胳膊和丑陋扭曲的手，神情再次变得痛苦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想为一个女孩擦泪，身子却破败到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到。
苏小念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怕他再次发病，连忙把他紧紧搂住，握住他的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
“你...”陆子琛眸子动了动，愣愣地任她抱着。
苏小念接着将他的手移到大腿的位置，一抽一抽地说道：“你摸摸你刚刚抽搐的腿，是不是很热？你知道吗你刚才两条腿都快冰了，而且越来越冷，越来越冷，然后我就一直给你按摩，一直按...”
她越想越难过，哭得快说不出话。
“对不起...”陆子琛再次吃力地抬起胳膊，手足措地用弯曲的手指给她擦掉眼泪，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好了好了，我没怪你，我就是太害怕了，况且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苏小念接住他垂落的手，放在手心里暖了暖，“不过，你要真想表示点什么的话，就把饭吃了好不好？”
陆子琛看着被捧在手心的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笑容：“好，拿过来吧。”
这回换苏小念愣住了，不对，是犯了个小小的花痴。这家伙，不笑的时候已经是个好看的面瘫，笑起来居然更好看了，而且看上去挺有礼貌的嘛。嗯？居然会答话了？不会是刚刚把脑子抽坏了吧？
她赶紧回过神，轻轻拍了下陆子琛的头：“拿什么拿，早就凉了！”
“噢，那我按铃让张姐过来。”他倒没不高兴，反而意识到自己喜欢让苏小念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