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太残忍,和齐年永远收不到的游戏机礼物一样,闻舟在同意他的分手后就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齐年从梦中醒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样疲惫,头重得似乎可以锤到地板里,但这都比不上他的心
——在梦里和闻舟重新走了一遭,他似乎再次体会了心脏被活生生地撕裂了的感觉。
那是闻舟离开后,日日夜夜萦绕在他身上,抹不去的痛苦。
齐年打开手机,有一条同事的信息:“得加班了,这次节目的拟邀嘉宾有变。”
齐年收拾好自己,用还算可以的状态出现在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同事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你可算来了,艺人和他经纪人一会就来。”
齐年有些奇怪,“不是都谈好了吗?怎么临时加人?”
同事挤眉弄眼,“这次节目的冠名商,闻氏集团,非要塞一个人进来。闻舟你知道吧?最近挺有名的那个小明星,还是咱们省的人!都说他有背景,没想到就是闻氏集团……”
齐年看着同事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闻舟”两个字出现的刹那,他所有的心神都被牵扯
——那是他用心爱了二十多年的、因为他的不成熟而被他亲手推开的、爱人的的名字。
齐年本能地想要逃跑,但是又想见一见闻舟——不是屏幕上的,报纸上的,而是活生生的闻舟。
他不吃惊闻舟进入娱乐圈,那有着混血感的剑眉星目的浓颜长相,闻舟已经得天独厚地拥有了成为明星的天赋。
他也不吃惊闻舟和闻氏集团的关系,早在两个人出国前夕,闻舟就和他坦白过:
闻氏的CEO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是齐年印象中的,两人还是邻居时期闻舟家总是来去匆匆的男人。
他只是有些措,他像是学生时期数次还没准备好就被老师拽上讲台做检讨一样,手心变得冰冷,总是灵动的双眼也有些空洞。
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有些皱,刚刚宿醉过后他的发型一定很凌乱,他整个人糟透了
——他就是在这样的纠结、犹豫中,用一个不算完美的姿态见到了闻舟。
“我们艺人的要求就是这样,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签合同了。”
齐年呆愣地坐在会议桌前,玩着手中的圆珠笔,一弹一跳。
他全程都没有讲话,也没有看向闻舟。他像个木头人一样,被同事拉了过来,全程保持缄默。
同事熟练地和闻舟的经纪人交涉节目的定位,计划中的流程,现在已经写好的台本内容,还有同期参加的其他艺人的情况。
闻舟的经纪人对此都没什么异议,似乎是很好说话,表示今天就可以签合同
——毕竟是冠名商要塞过来的人,齐年心想,同事自然是门儿清,事事向闻舟倾斜。
该谈的内容都谈完了,齐年跟着起身送两人离开。同事伸出手和闻舟的经纪人握手。
“对了,”闻舟的经纪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希望节目组不要安排闻舟和女艺人的绯闻来炒作,我们艺人已婚了。”
齐年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强大到已经可以坦然面对闻舟的离开,但此刻他仍是感受到了被针扎一般的疼痛。
他终于是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向闻舟
——他更加精致了,被造型师精心打理过的发型更好的凸显了他的五官线条。身上也不再是随意选择的颜色单调的T恤,繁杂的装饰几乎让齐年眼花缭乱。
对于他齐年而言,闻舟似乎更加遥不可及。
但是他的双眸依旧是如往昔般澄澈,在和齐年对视的刹那抓住了他的心魄。
齐年的心一抽一抽地痛,他在整场会议中第一次主动说话:
“放心,我们节目从不搞乱剪辑制造绯闻话题这一套。”他仍旧直视着闻舟,深深地看向他的瞳孔深处,却没看出任何一点感情波动,“不会让艺人的家属担忧的。”
齐年走出电视台大楼的时候,太阳穴里像是有个小人儿穿着铁鞋在跳踢踏舞,让他只想把节目、闻舟、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脑后,赶紧回家睡一觉。
他刚走到路边,就有一辆红色的野马开到了他身边。
车窗摇下来,闻舟的脸出现在驾驶座上:“上车。”
齐年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闻舟也不着急,开着车,慢慢地跟在齐年的身边。
路过的行人眼神奇怪地看向齐年,在注意到交警也要往这边走来时,齐年咬咬牙,拉开车门坐上了闻舟的副驾驶。
“你到底要干什么?”齐年咬牙切齿。“你不用回家找你的家属吗?”
他在家属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闻舟没理他,闷头开车,驶上了主干道。
齐年也不说话,他的呼吸急促,纤瘦的胸膛一喘一喘的,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
直到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偏僻,他才开口:“你要带我去哪儿?”
闻舟还是不答话,直到驶入一片别墅区,他将车停到私人车库里,才开口说了见到齐年后第一句话:
“下车。”
齐年坐在桌前,桌子上是几份文件。
房产证,看地址就是齐年现在所在的别墅。
存款单,齐年数了数,快到七位数。
还有一张格格不入的,有些破旧的白纸,上面是手绘的结婚证,名字是闻舟和齐年。
前两个齐年都没有见过,这张手绘的结婚证他很熟悉
——那是他在和闻舟还是浓情蜜意时,他开玩笑般地画的。
那时他想和闻舟结婚,过一辈子。
齐年笑了笑,这个时候他急促跳动的心反而平缓了下来,“你给我看这些,是想和我说,你的那个家属,是我?”
闻舟点了点头,“是你。”
他点燃一根烟,袅袅的烟雾让齐年看不清他的表情,“这么多年,我没找过别人,一直只有你。”
齐年问他,“当初为什么走?”
“我不走也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闻舟熟练地吞云吐雾,“我们还是学生,没有钱,父母不支持,我们的压力太大、太累了。”
“就算那次吵架后我和你说清楚,你也体谅我,我们让这件事过去了翻篇了。以我们当时的精神状况,你觉得类似的争吵不会再发生吗?”
“我不怕苦日子,我也不怕身体上累一点,我只怕我们这样继续在一起,只会在精神上消耗我们的爱情。“
“你清楚的,就算不是那天那个女人,也总会再有别的事情让我们争吵的。我们当时太累了,像是崩得过紧的两根弦,一点小事都能让我们分崩离析。”
“我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退学,去应征娱乐公司,学唱歌跳舞,学表演,找机会出道。”
“噢。”齐年平静地应道。
闻舟接着说,“娱乐公司可以负担我的训练费用,我的脸在演艺圈也算是有优势,这是当时我的最佳选择。”
“不过还是比我想得要久,出道,站稳脚跟,还清公司的欠款,到拥有这些。”闻舟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桌面上的文件。
“我有了足够可以和你在一起的资本了,我甚至得到了我父母的谅解。我们不会再像五年前一样,被失去物质的感情击溃。”
齐年似乎是在一点一点消化闻舟的话。
“五年。”齐年重复道,“所以你就不声不响地消失,离开了五年。”
“不声不响?”闻舟皱起好看的眉,“我给你留了字条,写在恋爱日记里,你没看吗?”
齐年愣了半晌,“恋爱日记?”
这个词太过久远,他想起,他确实写过一本恋爱日记。
那时他偶尔兴起想要记录一些和闻舟的点滴,在被闻舟发现后他有些羞赧地将本子藏在了抽屉深处。
在那之后他还是会零星地记上几笔,只不过在吵架发生后,直到分手,回国,他都没有再将这个本子翻开过。
“你不会……没看到吧?”闻舟问他。
齐年洒脱地笑了,“没看到,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闻舟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齐年,和他印象中那个坦荡真诚、爱得炽烈而所畏惧的少年并不一样。
“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齐年指着桌子上的文件,“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闻舟皱了皱眉,“不要说气话。”
齐年摇了摇头,“我没有说气话。”
“我现在带着这些来找你,我的诚意不够吗?”闻舟有些急迫,他点燃了今天的第二根香烟。
齐年将桌子上的文件推还到闻舟面前,“不是诚意的问题。”
“我一直以来都更在乎结果,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就是。但我后来反思,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让我对你缺少一些信任。”
“你说得对,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们也会争吵。”
“但我当时想要的是,你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补齐这个过程,可是你走了。”
“所以,现在的结果我不想要了。”
闻舟沉闷地抽烟,没有说话。
齐年站起身想走,闻舟在他身后说:
“齐年,我欠你一个表白。”
他的声音闷闷的,失去了自信和张扬的底色,却是今天第一次让齐年模糊间可以接触到的真实。
“我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你和我上床,我才喜欢你的。”
“我对你有好感,在那之前更早,早到我都没有意识到。”
“我没说,是因为你是我真心喜欢的第一个人,我不擅长于表达我的爱意。也是因为,我以为你是只在乎结果的,我以为你不需要这样的一个剖白。”
“我那时候年轻气盛,我以为你不需要,我就不说了。”
“是我的,小年。”
“你说,这些你都不要了。那那个游戏机,你还要吗?”
齐年缓慢地转过身,回过头,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看着闻舟从桌子下拿出了那个游戏机
——那个已经过时了的游戏机,是他曾经很想要的,却从没有机会收到的,闻舟给他准备的周年纪念日礼物。
迟了整整五年。
某种程度上说,这个游戏机是一个导火索,让闻舟接受了女客人的爱抚,让他们激烈地争吵,进而互相伤害,一气之下分手。
齐年看着装着游戏机的箱子已经有了年轮的痕迹,边角处有了褶皱和磨损。
他想不到闻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个箱子带到每一个地方,最后带回到了这里
——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
他听着闻舟的表白,在刚刚那一刻,终于明白和确信,原来闻舟也像他爱闻舟一样爱着自己。
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有些颤抖的双手触碰到游戏机的纸盒。
像是接续上了他断掉的青春,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