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凉州清河郡,隔断舜禹两国的沅水自浊江折北而西流,浩浩汤汤,一去不回。
沅水两岸山势起伏连绵,崇山峻岭高低落。
是故沿途百里难得一见村落田地,偶尔三两零星散落间或其间,也早已荒芜,人烟凋敝零落。
天降骤雨,则沅水两岸泥石倾塌,堰塞洼地崩塌泛滥。
却也因此,这三国的百年战乱倒是未曾如何荼毒这里,只是穷山僻壤,生人亦是罕至。
瓠子村,北接落凤岭隶属清河郡,只是沅水沿途山沟之中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偏僻村落。
肖石两人驾着竹鹤日行三百余里,足足耗去了三块下品灵石,日行昼伏,花了三日三夜才翻过八百里落凤岭一路南飞来到这瓠子村。
一路上的旖旎固然不可与外人相道。
但自两人下得竹鹤,这一边肖石趾高气扬,舔嘴咂舌,摩拳擦掌,意犹未尽,蟹步横行。
那一边菡青萝欲语还羞,绮生双颊,粉融香汗,娇柔力,只能斜斜倚在肖石怀中,其中的缠绵缱绻便可见一斑。
但小厮的快活心情持续没多久,便就被这瓠子村的莫名诡异给扰乱得一干二净。
其时日渐西垂,曙色未至,炊烟犹自袅袅。
三三两两的农户人家院前还挂晾着杵洗未干的粗衣麻衫,四处铺晒着尚未收取风干腌制的瓠瓜黍谷,但遍寻整个小村却不见一人,仿佛骤然消失一样。
肖石两人漫步而行,行至一家简陋农户屋前,小厮抬手摩挲着正自晾晒的稚童短衫小袴,心中倏然泛起一丝莫名涟漪。
菡青萝跟在小厮身后,面色凝重,侧耳倾听。
半晌后,伊人踯躅片刻,凝声道,“这处村落户户人去宅空,家家阒一人,便连鸡犬牲畜也一只皆,但依稀之间,往南三里之外隐隐似有马嘶犬吠。”
小厮磨了磨牙,从怀中芥子袋中取出两张黄纸符箓,心如刀割,苦着脸道,“此乃乾坤遁虚符,功可遁入虚空,化有为,定是那腌臜老道留来偷香窃玉之用,但以之潜入险境,窥探虚实,想来也是物尽其用。”
伊人看着小厮依依不舍之态,掩唇一笑,便从云袖中拿出一拢薄如蝉翼,恍若物般的透明轻纱,轻轻祭起,片刻之间,整个秋水伊人便如梦似幻一般渐渐隐去。
风中传来菡青萝银铃般狡黠的笑声,“奴家虽没有个宗门左使可以雁过拔毛,顺手牵羊,但娘娘既是你所说的魔门月宗宗主,想来她昔年筑基期用过的灵器都非俗物。公子看这云雾鲛绡比你那乾坤遁虚符如何?”
肖石随手将两张符箓放回芥子袋,舔了舔嘴,好奇道,“姊姊随手拿出一件便是件极品灵器,重眉宗主究竟留了多少宝贝于你?可是羡煞小子了。”
菡青萝心中一紧,暗自轻叹,“这个呆瓜,若不是幽谷之中那滴雷纹泪珠,和其间暗藏的边机缘,奴家也断可能从石丘中的空间裂缝之中,取出娘娘留下的芥子灵器:水芝纹鸾琉璃香囊,那里面便尽是娘娘筑基期时曾用过的一些旧物灵器。”
心下喟然,伊人嘴中却莞尔一笑道,“啰嗦嘴碎作甚,还不躲到这鲛绡之下。”
肖石嘿嘿一笑,“正合我意,姊姊小心,小子可要过来了。”
一言未罢,整个人便张牙舞爪如狼似虎一般扑向适才菡青萝盈盈伫立之处。
“哎呦”一声,空中传来菡青萝的羞声低骂,“小贼……小贼,你那贼手摸在哪里了。”
渐渐影踪的肖石吃吃笑道,“姊姊切莫冤枉了我,小子眼前可是举目人,只是随手一抓罢了。”
“话说回来,青萝姊姊这一双白凤玉膏真的好生酥软凝滑,盈盈吹弹,一掌难握,端是奇妙比,尤其是入嘴即融,好香……唔……好甜……唔。”
伊人嘤咛一声,如泣如诉。
其时农户屋前,空空如也,似一人,只是偶尔虚空之传来那粗鄙小厮的口舌蠕动之声,和那幽谷佳人断断续续似羞似怨的娇喘莺啼。
一盏茶之后,四下寂寂,终于再一丝声息……
??
瓠子村南瓠子口。
这瓠子口本是往年浣水洪涝泛滥时冲出的一块葫芦形的洼地,地势颇低,这两年大旱之后便又成了皲裂干旱的沙地,前后只有一条窄道通行。
洼地一侧是数人高年久失修的河堤,勉强拦着滚滚而流的浣水,一侧却是陡峭的山石土坡。
久而久之,这废弃河堤下的瓠子口便成了来往瓠子村的必经之地。
此时瓠子村那将近二三百号的老幼妇孺,鸡犬牛豕便被圈围轰赶至这瓠子口的逼仄空地中。
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中年村汉或被利箭穿身而过,横死当场;或是手足残缺,大声哀嚎,翻滚挣扎。
放眼望去,鸡飞狗跳,狂吠悲啼,数十妇孺围着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抱头嚎啕,其他老弱村民衣衫褴褛,瑟瑟发抖,或跪或伏,四下尽是一片凄凉惨象。
洼地前后道口堆满了坝石,已是法通人,而河堤上密密麻麻守着上百个浑身白袍裹身的骑卫。
这些白袍骑士人人头戴帷帽白巾,只留了两个孔洞露出狰狞双目,有些人手里拿着熊熊燃烧,黑烟滚滚的火把,有些人则手持闪烁着乌光的锋利弓矢环顾逡巡。
河堤正中一马当先的却是一名矮小纤瘦的白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