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我白天就在街上瞎晃悠。大姐去上班后,出租屋闷得慌,我干脆整天在外面转悠,把附近几条街都摸得门儿清。
离大姐住处不远有家士多店,老板是个粤东老乡。一到下班时间,店里就挤满了打工仔,买烟的、买汽水的、买泡面的,热闹得很。但白天就冷清多了,老板经常在店门口支张小桌子,摆上茶盘慢悠悠地泡功夫茶。
我头一回经过时,老板正往小茶杯里倒茶,抬头瞥见我,招了招手:后生仔,来饮茶啊?
那口熟悉的潮汕口音让我脚步一顿。我走过去坐下,他推过来一杯茶:听口音,自己人?
老板姓王,老家在我家隔壁镇,离得不远。
我属鸡的,巧的是他也属鸡,比我整整大一轮。
我管他叫老王,他也不恼,反倒乐呵呵地应着。
老王,你这茶叶放多了吧?苦得要命!我龇牙咧嘴地放下茶杯。
老王叼着烟,眯眼笑:后生仔懂个屁,这叫回甘!
老王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是我的贵人,反之我也是他的贵人,他在我未来的二十几年里,一直充当着兄长跟师父的角色。
我闲来无事就爱往老王的士多店钻。
店里忙的时候,我就主动帮他搬汽水箱子、补货架上的泡面。老王也不客气,头都不抬地指挥我:阿辰,左边那排‘华丰’快卖完了,补两箱上去。
干完活,老王会从冰柜里拿出两瓶玻璃瓶可乐,用开瓶器啵地撬开,推一瓶给我:豪生仔,手脚挺利索。
汽水冒着泡,甜得齁嗓子,但胜在免费。有时候老王算完账,还会从摸出几张钞票,随手甩给我:拿去食夜宵。
钱不多,五块十块的,但够我在街口吃碗热腾腾的牛杂粉。
一来二去,老王跟我聊得多了。某个闷热的下午,店里没什么人,老王泡了壶浓茶,突然眯着眼问我:阿辰,你猜我以前在老家做什么的?
我嘬着茶摇头。
老王弹了弹烟灰,:开赌场的。
他是90年代初在我家隔壁镇起家的,场子不大,但够野。那时候玩‘三公’,一晚上抽水能赚一两万。
后来呢?我问。
后来?老王嗤笑一声,有个条子输了钱想赖账,我让人把他扔出去了。结果这王八蛋带人抄了我的场子。差点进去吃牢饭,只好出来避避风头。
现在他在莞城开士多店,照样混得开。街坊邻居买烟赊账,他从来不计较;联防队的人来巡逻,他永远笑着递上冰镇可乐。
做人嘛,老王把茶渣倒进垃圾桶,得懂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98年国庆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