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挨过不计其数的打骂,但还没试过这一种——
电流是种很诡异的东西。
致痛,又能麻痹疼痛。
被击中的部位毫无感觉,许霁青意识空白,如一袋沉重货物般被许文耀拖进家门。
凌晨那通电话后,许文耀像是没再喝什么酒,手脚轻快而愉悦。
他嘴里吹着春晚序曲的哨音,跟哄年幼的孩子吃饭一样,把他架到椅子上,用胶皮电线捆好,打了个死结。
餐厅的灯一瞬被拍亮。
旧灯泡光线昏暗发黄,但乍亮还是很刺眼,痛感开始复苏,许霁青意识回笼,眼睛微眯着睁开。
许文耀坐在他对面。
应该是回来有一会了,看得出特地打扮过,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了件鸡心领的毛衣,甚至还系了领带。
桌上摆了花生米、炸带鱼、看不出馅儿的饺子和酱肘子,没再装盘,就放在门口小饭店的盒子里,底下垫着塑料袋。
“我儿子醒了?”许文耀给他也倒了杯白酒,往面前一推,很温和的模样。
“你呢,就是不听话,小时候不听话,大了更不听话。”
“你爹没本事,好不容易一块过个年还是我求来的,爸爸舍不得你啊,怕你坐一坐就为了什么破事跑了,想跟你好好坐下说说话。”
许霁青没说话。
他试着动了动手腕,电线深深勒进皮肉,绑法很专业。
甚至还专门把他的右手腕拧了一下,痛得钻心。
没人交暖气费。
汗刚从额角渗出来,就被窗玻璃漏进来的寒风揩干了,簌簌的冷。
许文耀却像是浑然不觉,“是不是以为我得晚你一步,准备在家等我?”
“我怎么能让好儿子等我啊,”他眯着眼咂了口白酒,花生米嚼得嘎嘣响,“忘了你爹在老家是什么人了?”
“你爹在安城是这个。”许文耀比了个大拇指。
“从火车站一下车,就有弟兄抢着来接,上刀山下火海一句话的事。”
“你也随我,在大城市混成人上人了,”他咧嘴,“时代再进步,入赘倒插门也得问过你爹的主意啊,你跟那千金大小姐到哪一步了?”
许霁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许文耀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笑着收回视线,“防着我。”
“你攀上了这种金枝,马上就能上好大学前途无量了,还有什么必要防着我?”
许霁青一直没出声。
他也觉得有点没意思,放下筷子,“钱拿来了吗。”
许霁青:“我包里。”
“好儿子。”
许文耀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客厅,把从进门时就没再看过的黑包拎过来。
点钞机插了电,就放在餐厅的小桌上。
许文耀拉开拉链,白纸条捆好的纸钞被取出来,摞高放好,拆开一沓一沓往点钞机里放。
新印刷的硬质纸张锋利,划过机器弹簧条时,风吹树叶似地,响起哗啦啦的动静。
最后一张纸钞落下,“滴滴滴”的尖锐提示音响彻房间。
显示总额的数字屏,从头到尾就没动过一下。
始终是一个“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