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东街,华荣坊。
一间占地极广的老宅子,坐落于坊市最南边。
“阿郎,不好了,贼人来了!”
一名仆役神色惊惶,连滚带爬的穿过前院,朝着前厅高喊。
前厅内,端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怀中还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
小男娃受到惊吓,立即放声啼哭。
老者面色微变,赶忙唤来一名乳娘,将男娃递过去:“快,送去后宅,切莫发生声响。”
“好!”
乳娘正欲接过男娃,却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老者打眼望去,就见一名相貌俊美的少年郎,在几名亲卫的簇拥下,越过垂花门,朝着前厅走来。
来不及了!
老者压下心头慌乱,赶忙起身穿上鞋子,出门迎接。
刘靖嘴角含笑,拱了拱手:“后进学生特来拜访胡大夫,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他是个屁的文人,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胡三公曾任金紫光禄大夫,乃是文人,这么说无非就是拉近关系罢了。
果然,听到他自称后进学生,胡三公眼中的紧张之色稍缓,加上刘靖仪表堂堂,与那些粗鲁的丘八武夫截然不同,给人的感官上要好一些。
胡三公回礼道:“老拙早已辞官致仕,当不得大夫之称。将军前来,有失远迎,恕罪。”
他心知对方来者不善,心下惴惴不安。
自己垂垂老矣,死了没甚关系,可却不能连累那孩子……
念及此处,胡三公隐晦地瞥了眼乳娘怀中的小男娃。
刘靖温声道:“学生对老先生敬仰久矣,奈何前番战事紧急,眼下陶雅被打退,撤出歙州,总算有机会。”
陶雅撤军了?
胡三公到底是为官数十载,养气功夫一流,哪怕此刻心中惊疑不定,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军里边请!”
“老先生也请。”
将刘靖迎入前厅,在罗汉床上落座后,胡三公亲自煎茶。
趁着水烧沸的间隙,刘靖忽然开口问:“陶雅入主歙州一十三载,老先生以为如何?”
胡三公煎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斟酌了一番说辞后,用苍老的声音答道:“陶雅手段酷烈,屠戮士族,赋税繁苛,致使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然,保歙州十三载无兵灾之祸,此为功也。老拙以为,功过相抵。”
这个评价算是客观公正。
百姓在陶雅治下过的很苦,但在这样的乱世之中,能免于兵灾,也是难得的幸事,有功有过。
刘靖轻笑道:“老先生秉公任直,令人敬佩。”
胡三公附和着笑道:“将军谬赞了,老拙一家之言,当不得真。”
眼见铺垫的差不多了,刘靖说出了此行的目的:“眼下陶雅退军,绩溪遭受战火,百废待兴,城中百姓人心惶惶。此次前来,素闻老先生德高望重,因而想请老先生出任县令,安定庶民。”
胡三公心下苦笑,略微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牙拒绝:“这……并非老朽推辞,而是老朽年岁大了,耳聋眼花,前岁染了一场风寒,身子骨儿愈发差了,恐不能胜任县令一职。”
谁晓得他刘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一是个暴桀残酷之辈,他这辈子积攒的清誉可就全毁了。
人可死,但名誉不能毁。
华夏人,尤其是文人,对身后名极为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