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么时候出现了意识,他也记不得了,察觉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林子里弓着腰如同幼童学步般行走着。
要去哪儿,做什么,他不清楚,但他脑海中只存在一个人的身影。
“阿奴……”
他想,大概是要找到她吧,找到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前方好像是一座村庄,他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也许是衣衫褴褛,也许是蓬头垢面,村子里的人以为是流民孤儿,觉着可怜给了他点吃的。
他疑惑着,看着地上的一碗米汤,抬头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
“不吃吗?不吃没有力气的。”
女子清冷的神色,眼中泛过一丝悲悯。他仔细观察她,他不知何为美丽事物,但看见她,他直觉如同夏日月夜晚香玉旁翩翩起舞的蝴蝶,翅膀扇过的空气都盈着淡淡的香气和流光。
他不记得他脑海中那个身影的面庞究竟是何模样,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
“玉腰奴。”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颜,笑声仿佛被阳光晒了很久的溪水,温暖柔软。
“你也喜欢蝴蝶吗?很可惜,我是人,不是蝴蝶,看清楚。”
女子蹲下身,与他面对面,问他:“你是孤儿吗?你叫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叫什么?他……好像……还没有名字吧。
他摇摇头。
女子一脸茫然,这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那就叫你阿玉,好吗?”
他双眸微微张大,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波澜,“有了名字,很开心?”
他低下头,抚上自己的心口。
啊……这个感觉是开心啊……
他点点头。
“走吧阿玉,跟我回家吧。”
“回……家?”
“你现在居定所,一身烂衣污垢,定要好好收拾收拾的。”
她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那是一方宅院,半栈的篱笆,林下大片的玉簪花,将宅院拢在阴凉下的是一棵高大的垂柳,院落旁一条小溪往后山爬,山顶似乎还有阁楼。
而她,此刻就站在院子当中,烟柳下,玉簪旁,对他笑道:“阿玉,我们回家了。”
从此,他便不能再忘记她。
她教他使用碗筷,教他穿衣梳头,教他打扫屋子,教他看书识字,一方院落,人打扰,只有他和她。
这天,她从后山采了些果实回来,想做些蜜饯。当她衣摆撕裂,浑身灰土的模样出现在院子门口时,他突生了别样的情绪。
他扔下手中的盆,恐慌的跑向她,着急道:“这是怎么了?”
她疼的呲牙咧嘴,“被蛇咬到了,又从石头上跌了下来后崴了脚。”
他小心的扶着她,将她安置在石凳上,他蹲下身,手小心翼翼的抬起她的小腿,猛地撕开她小腿上的衣物。
“哎!”真的是惊着她了。
他二话不说,低头吮了上去。
“你别……你!”她推她的肩膀,虽然不是什么毒蛇,但如此亲昵,她实属不适应。他吐掉污血,舀了清水浇在她小腿侧,又从屋子里拿出草药,捣碎后,拿木片敷在伤口上。
她眼睛跟随着他的动作,软了眉眼,语气足以察觉的温柔,“我记得我没教过你这些。”
他不抬头,手上不停。
“村东的周爷爷教的。”
她抬手,一下一下的抚顺着他的头发,他停下,抬头,二人的目光交汇直达深处。
一天夜晚,他略有口渴,他起身回头,发现对面的床榻上没了人影,他破天荒的心慌了,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连忙想跑出去找她。
跑到门口时,他猛地定住脚步,屋外,有交谈声。
“神君,既然你已经恢复法力修复了仙骨,为何迟迟不返回天宫?”
“本君自有打算。”
“莫不是为了里面那个人类?”
“本君说了,自有打算。”
“神君这般,若是被帝君发现,后果……”
“你在与本君说教?”
“小仙不敢。”
“回去吧,本君不日就返回天宫,莫要再来。”她甩两下袖子,愣是将那人硬生生困在阵法里送了回去。
她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月亮,寂寥冷清的周身盈起了冰冷的气息,不安的涌动着,她攥紧了拳头。
这时,一件衣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抬头,撞进了他温润如水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她。
她不说,他不问。
忽然有一天,她外出未归时,一团团黑色的烟雾悄声息的朝他飘去,骤然间如黑色利刃向他袭去,他察觉到了,却还是被抓住了手脚。
一团黑色烟雾缭绕在他周身,然后在他身前定住,缓缓显出身影,身穿黑色鎏金丝衣的女子。
“你个肮脏的东西居然还活着,主公竟然没有立马融了你真是稀奇。”
他面色平静,眼露不屑。
“下贱的东西敢这么看着我!”啪的一声,她恶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他依旧面不改色,那人露出阴森森的眼神,拿出一只蛊虫,掰过他的脸,要将那虫子从耳朵里放进去。
他开始反抗,平静似水的眸子凝结成了冰,挣扎时,不慎被划伤手腕,他看向正往外涌血的手腕,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他好像感受到了流失和力,他勾起唇,呼出一口气,却笑出声。
“死到临头,还在疯笑。”
眸子突然凌厉,一手挣脱开来,竟抠进伤口里去,一条通体红色的蛇从他的伤口爬出来攀附上另一条手臂。
女子大惊,后退好几步,“赤螟怎么在你这里?”
见状不妙,女子闪身化成烟雾消失,脚上的禁锢也不见了,他瘫在地上,名为赤螟的蛇也不见了,伤口还在持续流血,映红了他的眼,体内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出来。
“阿玉!”她回来了,他转过头,依稀看见她奔过来的身影,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他昏迷了两天,醒来后,她问他发生了什么,他竟不记得了。
“大抵是家里来了贼人。”
“那群贼人……”她担心道。
“都杀了吧。”他不以为意。
她不知话是真是假,也不想去深究,她握上他的手,郑重道,“答应我,以后尽量不要杀人。”
他盯着她。
她笑,“坏人除外。”
他伤了手腕,但很快就恢复了,她依旧不允许他做这做那,晚膳难得的备了一坛酒,对立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