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年，从初八开始各行各业恢复正常营业，林怜握着手机发呆。
渐渐入耳楼下张国庆和李伟的争论声，开始唤醒他的神志，他缓过神，依旧看着手里的手机，他现在似乎回到了以前，时不时的总爱发呆。
他发呆有时候想孩子，有时候想封随，有时又觉得现在的日子自己该知足，他总是游走在盘根节的回忆里，有时能理清头绪，有时又总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
林怜打开手机，看着拨号盘上熟悉的一串数字。是封随的电话号码。
林怜的回忆蓦然停留在封随给他买手机的那一天。电话薄里只有封随一个人的电话，微信里有早就添加成功的心上人。他总是给封随打电话，又不敢拨通，可等待的时间太难熬，他控制不住时常想听听封随声音的身体。
他不敢拨通电话的苦恼，只好转化为一遍遍的背诵封随的电话号码的心灵砒霜。
他们来到芸县的第二天，张国庆就给林怜买了手机。林怜躲在房间的一个多月，还是维持着之前的状态，他总是给封随打电话，可不能拨通的电话号码，是一把把小刀，不停划破他的心脏表皮，让他的伤口法愈合，直至流脓，麻木，腐烂。
他那时候不懂，为什么手机上没有封随的电话号码了，为什么微信里没有他和封随的聊天记录了，为什么连属于他的他们短暂一个月的回忆也要剥夺掉…
他那时太难过了，没仔细看手机。后来他走下楼，呼吸新鲜空气，见识到了门外广袤垠的天地，他才发现，手机是新的。
他对着手机上的一串数字喃喃自语，“我是不是有点傻呀？”说完自己开始笑起来。
他后来识字了，知道了微信是要主动添加别人，然后等待别人同意了才能成为好友的。他没敢添加封随的微信，又总是搜索封随的微信，看看曾经一模一样的头像，看看已经倒背如流的微信号，看看地区和昵称有没有变化。
他担心有变化，又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一成不变。
手机屏幕到了熄屏时间，林怜看着黑乎乎框架里的自己，过肩的头发垂落到屏幕上，“头发，好长了啊…”
「你头发长了，像个小姑娘。」
他摸着胸前的发尾，“现在会不会，更像女生了？”那会更讨封哥哥的喜欢吗？
可他又想起来，自己和校长张叔和南哥一起出门时，四面八方投来好奇的眼光，有时候还会有人问张叔，张叔的闺女在哪儿上学，张叔总是会打哈哈敷衍过去，可问的人多了，会不会已经给张叔造成麻烦了呢？
他把手机放在旁边，双手从头顶慢慢的往下梳着自己的头发。封哥哥已经不要他了，他被校长重新捡回来，和张叔一起生活，是不是应该优先考虑张叔的感受呢？
况且自己再也见不到封哥哥了，以前留着头发也没能抵过封哥哥对自己的讨厌。就算自己留着头发，封哥哥也不一定喜欢，也不一定愿意再看他。
那还是去剪掉吧。起码能给张叔少带来一些麻烦，就已经很值得了。
林怜下定决心，简单收拾出门的必备用品，和楼下的老人打过招呼，准备独自去市区剪头发。
“剪头发！”张国庆放下嘴里对李伟的辱骂，快步走到玄关柜，一脸正色的问林怜，“小怜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想着要去剪头发了？”
李伟一听林怜要去剪头发，也站在张国庆身后，侧着身子附和张国庆的话连连点头，“是啊，小怜这样多好看呀，现在才刚刚开春，可以等天气热了再考虑剪头发的啊。”
“啊？”林怜坐在玄关凳上穿鞋，见二老都站着，不好意思再坐着穿鞋，连忙站起来，有些惊恐的对着二老摆手，“没事没事的张叔、校长，我就是，”他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上的头发，“我就是觉得男孩子留长发不，不太好看，我想，想和南哥一样，利落干脆一点。”
男孩子？“哦哦哦，”张国庆听完回答转过头对着李伟点了点头，“男生是这样啊，那行，小怜喜欢就好，张叔和校长都支持你的决定。”
李伟不知道张国庆点头什么意思，但也觉得孩子自己有想法是好事，也跟着张国庆莫名点头。
张国庆见李伟跟着自己点头，顿时觉得李伟装疯卖傻，瞪着眼睛刮了李伟一眼，又转过头和颜悦色的和林怜商量，“小怜，你一个人出门不熟悉，要不然让小南陪着你，剪完头发你们也在市区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衣服，想买的小零食什么的。”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我一个人可…”林怜正准备脱掉鞋子。
李伟抬手制止了林怜的动作，转过头中气十足的冲楼上喊，“柳南！！！”
柳南开门趿着拖鞋「噔噔噔」的慢走到护栏上。还没来得及应声，又听见洪亮的斥责声，“腿那么长，在房间里变态的学林黛玉走路是不是！”
“来了来了，您老催什么，真是。”柳南上半身趴在护栏上，看着楼下的三人，“您下次喊我名字连着事儿一起说，这样我就能规范自己的步子迈大迈小，您老的声带也能多用两年是不？”
“是你个锤…”
“你看人小南，多关心你，”张国庆伸手用力戳李伟的肩膀，把人从自己身后推开，声音大的差点把他的耳朵都震聋了！什么嗓子！“对咯，声带多用两年吧你，起开起开，站一边去！”
李伟刚想发作，又听柳南开腔，“您老喊我做什么？”他不甘示弱似的，又站回张国庆身边，故意敞开嗓门，“你陪小怜去市区剪头发，顺…”这次他不再是被戳开，是被张国庆大力的推开两米远！
李伟被推的猝不及防，连忙扶住旁边的沙发站稳身形，“你他娘把老子推到地上，信不信老子马上讹你八万八！”
“小钱！我还能再给你二十八万，老子真想给你小子补上几脚！”
“你他娘心怎么那么黑呢你！”
“老子不仅心黑，还歹毒！你他娘再拿声音震老子，老子今天晚上就把你房间改成KTV，我看你他娘能不能嚎一晚上！”
“你他娘…”
柳南奈的看着楼下两位老人的闹剧，对着笑吟吟的林怜扬了扬手机，唇语示意林怜看手机。
「你要去市区剪头发？」
秒回，「嗯！」
「行，那你等我，我换身衣服就下楼。」
这次的消息没那么快，似乎是手机对面的人愣住了，几秒后才出现回答在柳南的对话框里，「好。」
柳南快速换了衣服，下楼穿好鞋，又抓住二老互怼喘气的机会，连忙插嘴说他们要走了，没等回答一把拉着林怜往外走。
毕竟二老精力太旺盛了，每次出门总会叮嘱一大堆，每次都说同样的话，他被念叨得烦不胜烦，他回过头看着身后懵懂的林怜，也只有林怜，会乖乖顺顺的站在门口一句一句的回话。他真的懒得等了。
柳南放慢脚步，边走边转过身问身后的林怜，“想剪个什么款式的？”
林怜急走两步和柳南肩并肩走，他觉得侧身走路不安全。“我想剪，剪一个普通的。”
柳南第一次听用「普通」形容一个发型，带着惊奇探究的眼神看着林怜，“你是有点想法在身上的。”
“嘿嘿。”林怜觉得有想法是一个夸人的褒义词，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上的头发直笑。
他看林怜这个傻乎乎的样子，心里应该没有预期发型的。他的眼神落在林怜发泽明亮的发顶上，“咱们去一个大的理发店，找个发型师给你设计一下。”
“啊？那会不会很贵啊？”
柳南笑起来，明明才发的压岁钱那么多钱，这小孩怎么憨憨的，都不知道挥霍青春，“不会，南哥请你。”
“不用的！”林怜取下书包，手脚麻利的从包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塑料口袋，熟练的垂直落下，塑料袋自发的沿着顺时针绕了几圈，打开袋口，他再伸手完全展开口袋，露出底下的现金，举着给柳南看，“南哥，嘿嘿，我带了很多钱！”
“…”柳南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全身上下浸泡在垠的语言味的感觉里，他看着林怜手里大红的塑料口袋，喉咙突然哑火，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怜抬头看着沉默的柳南，一脸的兴奋渐渐转换为疑问，他在心里发问，是钱带少了吗？
柳南调整脸上的肌肉，刻意扬起嘴角，拿过林怜手里的大红塑料袋逆时针绕紧，蜷成一小团，紧紧塞在林怜手里，“小怜，你把钱揣好，一会儿到了市区，听南哥的。南哥没说让你付钱，你就别拿出来，好吗？”
“啊？可是，钱…”林怜不懂，他明明带了钱，怎么好意思让南哥再请他呢！他也想像上次南哥请他一样，他想请南哥一起去市区吃很多好吃的！
“没关系！”柳南急得堵住林怜的话，这么大个塑料袋，从林怜毛绒绒的兔子书包里走出来，真的…真的太丢人了，“到时候南哥记着一共花了多少钱，你回来再给南哥好不好？”
“那好叭。”
柳南看着比自己肩膀只高出一点点的人，失落的把塑料袋悻悻的揣回书包里，一副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那、那这样吧，你先拿几张现金出来，揣在衣服兜里，到时候也不用一直重复麻烦的开书包，既能付钱，又能防止钱弄丢，怎么样？”
“好！”林怜觉得可行，又从包里掏出大红的塑料袋，扯了十张红色的仔细小心的放进衣服兜里，再转头绕紧袋口，珍重的压在书包底部。
柳南看着不停进进出出的大红塑料袋，刺得他眼睛疼，连带着心肝脾肺肾一起语。明明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欣赏水平需要进步的空间能有那么大！
他一会儿真得带林怜去商场好好逛一逛，这小孩太需要一个像样的钱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