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减笔的隶书,还有不认识的篆书......”
郭嘉顺着他的话点头,这些不少学宫的子弟都能看出。
“这些不认得......看不懂......”
刚接过那东西贾诩抬头不断跟郭嘉确认,见他没有嘲笑的意思。
他顺势问道:“该从左起向右横读吗?”
“对。”郭嘉应了声还未张口。
却见贾诩并没有逐页翻下去,而是翻到了中间,之后略看了一遍。他在某页停住。
疑惑道:“这个东西像......”
贾诩从书袋中找出手札和随身携带的毛笔,在本子上写画圈点。又翻到前页记了东西。
“好像要把东西平分的意思,可我不懂这些字......”
“学长,我能带回去看看吗?”
“这本是学宫管事要扔的东西,他说是人胡编乱画的,阿和就算拿走了,他也不会察觉的。不过上次有个来游学的学姐翻看了此物,说这是害人的邪物要一把火烧了。”
“嘴里念着......哪来的绝命毒师......不会挨枪子儿吗?”
他记性好的很,连那人的语气表情都记得很清楚甚至心情大好的给贾诩还原了一番。
“毒师?”贾诩疑惑的抬头。
他看着手中的手册,挣扎了一下还给郭嘉:“不问自取......不太好......”
......
郭嘉突然凑近了压低了声音对贾诩道:“阿和亲我一下,到时候你就说是你奉孝学长干的,反正我债多不愁。”
“......”
“学长又在拿我寻开心了。”
贾诩别开眼,郭嘉退到一边笑意盎然的望着他。
“我的好阿和,看出些什么了吗?”
“......我回去试试再说。”
把那册子收回手中,没问他到底看出了什么。但临走时郭嘉把那东西一并带了回去。
第二日清早出现在了贾诩的书案上。
一连数月贾诩翻荀彧和他的策论的时候少了,捧着那本子写写画画写手札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好几次夜里郭嘉起身见他还在研读。
就连荀彧回来后让他盯着自己他都有些漫不经心的。
这到真有些像害人的邪物了。
几次想问他到底看出了什么,开了口但没来得及问。
事情终止在......
“你说什么?”荀彧起身与通报的人对视,一脸不可思议。
“你确定他们抓的是贾诩,贾文和,而不是郭奉孝?”
“奉孝先生现在还在歌楼里......他欠的钱太多了......还没赎出来。”
“那阿和说什么?”
见那来传话的小厮欲言又止荀彧皱起眉头,紧接着他又问道:“是郭奉孝让他去的?”
“他说是他自己要用......”
“荒唐......”荀彧起身,一时间竟气的忘记整理衣冠。
那个小厮紧跟在他身后:“公子,你是先去看文和公子还是先去歌楼里赎奉孝先生啊。”
他停住思索了下,片刻沉吟:“先去找郭奉孝。”
停在歌楼的马车今日连幽香都有几分缭乱。
“学长,我还没跟蔡琰......”学姐道别呢......
“带他去学宫,好生看管!不许他出去,最好连动都不许。”
荀彧少见的厉色,郭嘉也被荀彧这阵仗给吓到了。
“只是喝酒抽烟......学长怎么这样小气.....”
他冲着远行的荀彧车马嚷道。
只是喝酒就算欠了很多钱也没干什么呀。他想来想去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竟让荀彧发了这么大的火。
思来想去这几日自己都在这里喝酒,这么多天都没瞧见贾诩,既然文若都回来了,贾诩还没有来逮他,这不应该呀。
难不成......贾文和那边有事所以荀彧才发了这么大火。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呀!
“诶诶,你们做什么?”
“君子非礼勿绑啊......”看着拿着麻绳朝他逼近的荀家家仆,郭嘉躲了但没躲开,被他们在马车里按了个结实。
“您说过,您不是君子。而我们也不是,我们是下人。”
那几个家仆跟令君久了,也学会拿话噎他。
“从没见过我家公子发这么大火,先生,您别为难我们。是我家主人让做的,说一定把您捆的结结实实,安安全全的送回学宫。”
“等他处置。”几人齐声道。
对这人,他们除了鄙夷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毕竟他谶纬之言全都对上了。
这几个人是荀彧差遣,常去歌楼赎郭嘉的那几个,他欠钱太多以往免不了没带够被歌楼的伙计刁难。
如今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故意又强调了一遍荀彧要处置他。
“我想公子的意思差不多跟我老家养大的猪仔一样,到时候了......”
可以宰了......
车内几人同情的望着郭嘉。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这也太难听了,郭嘉把自己前半辈子翻了个遍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让荀文若突然发难。
“不是,公子原话说的比这还难听。”
“他原话说什么......”他突然警惕起来。
贾诩那边......应该不会能捅出很大的篓子吧......小古板平日那么乖能搞出什么名堂呀。
“吊在梁上,直接打一顿,只要不打死就行。”坐在他旁边的仆人阴恻恻来了一句,同情的望着他。
“不过奉孝先生,请您放心,您身子弱我们肯定不敢打。”
“对,我们只绑人绝不动手。”
“保证您路上不出差,也绝对跑不了。”另一个人插嘴道。
那......荀彧要打他?
“他去哪儿了?”被捆结实,挣扎着逐渐没了力气,他在马车里靠好虚弱的问道。
为首那位家仆跟他说:“听说那位阿和小公子让官府给逮了,具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是公子今早得知的时候发了好大的火。”
另一个家仆补充后旁边那个紧接着说道:“我听到好像是文和公子要找五种石头......”
“五石散啊......那玩意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阿和还费那心思干嘛,他直接来找我呀......怎么还叫人给拿住了。”
虽然他肯定不会给他。
“诶!先生有所不知......近几日城中的五石突然多了起来。官府明令禁止不许售卖,但还是禁不住有人自行调配......”
为首的家仆是常跟着荀彧的,有些事情他知道的很清楚,他提醒郭嘉:“公子,这话你千万不要当着我家公子的面说。”
“否则你很难活着走出荀府。”
“对。”
一旁的家仆跟着点头附和。
眯起眼,什么时候城中的五石多了起来......
他在歌楼各方消息如此灵通都未得知,再说小古板若是用了还要,自己去调配,也不至于被官府拿住吧。
这事情古怪,真是古怪。
“哎呀呀,没想到不光学长疼我,学长的侍从也这么疼我......真是多谢,多谢......”
他阖上眼,想不明白小古板怎么会去找这种东西。
而且还是自己去买,莫不是真在他身边时候久了,沾染了恶习被别人蛊惑了。
“那可不是个好东西呀......”
“阿和啊......”
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多有麻烦,多谢......”荀彧向送他们出来的狱卒,拱手行礼。
那人见他对一个小小的狱卒如此恭敬,手忙脚乱的回礼。
“哪能啊,令君真是客气......客气了......”
“阿和。”
“多有麻烦......”贾诩应声同样恭恭敬敬的行礼。
那狱卒叹了口气苦口婆心的提醒:“我说小公子啊,你可千万不要再跟那群人混到一起了,那些人是什么人啊,三教九流不是正经人。这市井之间鱼龙混杂,他们这次诓骗你做事让你受庭杖,下次你就有可能掉脑袋!我跟你说,这次是有令君给你做保,如有下次可绝不轻饶的!”
“多谢提点......”
被荀彧再施一礼,那狱卒噤了声。
上了马车贾诩自觉敛了气息坐到一旁,却比平日里离荀彧远的多。
往常若是和奉孝一起,两人总要暗自较劲争着比谁坐的离文若更近。
当然他比不过没皮没脸,直接上手上脚敢去抱令君的郭奉孝。
半晌,那边端坐的人沉吟出声。
“阿和,你入学宫这么久......学长可罚过你?”
“未......未曾......”
“那今日,便领罚吧。”
抬起头眸光颤动,他可不想跟郭嘉一样被吊在房梁上。
想摇头,却低下头也不敢看他。
一支扇柄伸来,挑起他的下巴让他转脸看着荀彧。
被迫抬起头仰望,面前的人面若冷霜,眸中似镀了一层风雪冷淡的望着他看不出眸中悲喜。
扇柄滑至脸颊,明明是极为暧昧纨绔子弟惯用的调戏手段。到了令君这里却......
只让他思索不出接下来会遭遇什么而感到恐惧。
也许荀彧会讨厌自己......
他只是这么想着,眼睛里就涌起了涟漪。他想认可对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也许学长真的失望了......
扇柄按在他嘴角上,下面的玉坠带过璎珞摇晃着扫弄他的锁骨。没有丝毫旖旎之色,车帘因颠簸漏进明灭不定的光,使他看不清荀彧的表情,更让他不知所措。
“你可有用过?”荀彧沉声问他。
看到他因害怕而眸光闪动,又温和了神色像对着偶尔调皮犯的孩子。
他像做事的孩子,用力摇头。眸中深藏恐惧,明明害怕面上却乖巧讨好。
那扇柄拿下。
似乎并不准备难为他。
“伸手。”
伸出离他最近的左手悬在扇下。
“一双。”荀彧抬眼。
扇子带起的风凉似利箭,穿过掌心指缝。
针刺的痛楚悄然而生。
他立刻受痛蜷起了手掌,再打却再也伸不出去了。
而坐在对面的人像知道他受不住,第二下只停在车内寂静的空气,安稳的躺在荀彧掌心。
“可受不住?”
又是用力摇头,连呼吸都沉了起来。
“学长......我知道了......”
语气中多有委屈讨饶,可在车中端坐对他施以刑罚的人却只是淡淡的看他,等了良久贾诩才又乖乖伸出双手。
“这下只是告诉你会疼,不作数的。”
“还是说你要去挨官府的庭杖......”
探手来给他安抚。
“文和......庭杖之数连宫中的武将也不好挨过,那是会要人命的。”
这次他是再也不敢蜷缩了。
足足打够了府衙判罚的庭杖之数。
“二十下,若是你用了,这些下次都要打在这里。”
那坠子指了指他的嘴角。
掌心红肿又痛又痒,蜷起也不是展开也不是。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没落下去。
等他收拾好了情绪荀彧才道:“伸手过来。”
这一声却引的贾诩抬头。
“学长打过了,就不气阿和了吧......”他小心翼翼的说。
虽然担心被再次责罚但还是老实的伸去了手。
荀彧失笑,卷起车帘,叫日光撒进来,温和的看着他。
“往日你最怕疼了,我帮你把药膏涂上。会好的快些......”
贾诩躲在车窗的背阴处,荀彧拉过他的手把那微凉的药膏涂抹在他手心里。
清晨日光微凉,阳光随着冰凉的指腹逐渐晕开。
冰凉的触感带走了火辣的疼痛。
“谢谢学长......”
“阿和平日最乖了,我知这不是你的主意,但你还需记得,有些东西......一辈子都不许碰。”
明言告诫。
涂抹了药膏,他抬起头对他微笑。
抬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让贾诩坐过去。
然后细细检查。
微凉的指尖挑开他的衣领,眼神一凛然后从中挑出了一根杂草。
“怎么了?”察觉异样。
“呵......事。”
荀彧放到了案上的熏炉旁,眉心微蹙。
“回去让人给你准备沐浴......”
“这些时日,真是辛苦阿和了......”
“没有......没有......”
“奉孝又逃课了,我待会儿去找他回来......”
“不必了,我已经差人去带他回来了。今晚回去你先好好休息......”
“学长......这几日......
刚挨过罚他犹豫着要不要帮郭奉孝求情,想到几日前他还带自己去书库看古籍。
“学长近来没有做出格的事情,他只是在歌楼里喝酒......我......他还帮我抄了古籍......”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就是扯谎了。
一只手把他颊边的碎发拨开。
提到郭嘉,荀彧好似有些生气,连呼吸似乎都差了起来。
贾诩立刻噤声不敢多言。
到了荀府门口下了车,本该被带去沐浴的贾诩却犹豫的站在一旁。
“有事?”
“没......没有......学长,我......我去沐浴......”
听荀彧语气不大好,想是想起要怎么处置奉孝在头疼。贾诩不敢多言听话的被下人引着去府上沐浴,临行还一步三回头的回望荀彧。
“学长,放开你的心头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