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E2
Espir,兰花螳螂类人族和刺花螳螂类人族的混血儿,在艺术与美的家族出生。
他的长相卓越,纤长的身材和柔和的色彩结合了两个种族的优势,可惜的是,他返祖的部位不止于背后的覆翅,螳螂形态的足剥夺了他从事舞蹈行业的一切希望。
他法行走,虽然音乐和美术方面造诣远超同族擅长的人,却依旧被家族早早地定义为牺牲品,将他送给了变色龙类人族的继承人之一。
为什么是他?
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腰背挺直,螳螂的足轻巧地点在脚踏上,摆足了一副优雅的架势。
他当然知道变色龙家族的一些情况,虽然没人同他说起过,但他知道如何让消息飘进耳朵里。
他未来要仰仗生存时人早早坐在了别墅内,喝茶的动作透露着矜贵和克制。他没有多看,这种城府深的人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更何况变色龙对螳螂有天然的压迫力,他光是被推过去就感觉头皮发麻,只能尽量不露出怯意,保持着挺拔的姿态。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昏暗,温暖,对面的目光如有实体扫视过他的身体,恍惚间好像自己是个放在货架上的商品,被掂量着查看自己是否有瑕。
那目光太扎人了,他甚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缓缓升腾起来。仿佛他是一只真正的螳螂,被捕食者的眼睛死死盯住,下一秒就会被长而湿滑的舌头卷进嘴里消失。
他正溜了神,一只瓷杯却猛然炸响了,巨大的声音叫他心脏都停了一拍,又疯狂跳动起来,他被吓了一大跳,僵硬地转头去看造成噪音的罪魁祸首,却看见变色龙脸上的微笑那样温柔,就好像在温柔的夕阳下看着此生挚爱。
这种温柔好似一种毒蛇环绕上来,那种死亡般的冰冷从头贯穿到尾,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寒冷中,连扭头都做不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感觉自己要呼吸不上来了,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蒸发掉了,那温和的笑好像下一秒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没,吞没……!!
“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
这句话猛地将他恐惧的思绪拽回身体,他几乎下意识回答了,并把语调控制在了平稳的波动,就好像他多么冷静似的。
对方轻轻应了一声,回礼道:“初次见面,我是Ar。”
没有身份介绍,没有对刚才突然爆发的事件任何的解释,对方只给了他一个名字,就好像这名字代表了多少财富和名誉,乃至于听到他的人都应该立刻明白他的身份。
事实也正是如此,Espir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仆人很快送来了新的茶具,清理掉了地上的碎瓷片,又很快地离开了。这整个期间Ar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就好像他对这种机器人般的态度非常满意。
Espir看着碎瓷片叮当作响,像垃圾一样被收拢在簸箕中,哪怕它在大约五分钟前还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打碎了之后也只能被丢掉,连阴沟里的老鼠也不屑看它们一眼。
或许这也是他的结局。
……
他们不久就要结婚了,因为双方的家族已经谈好了各类协议,而螳螂家族已经迫不及待地需要兑现他换来的支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才能、美貌、钱和名利都是必需品,而螳螂类人族的任何一项在广大类人中都并不是一枝独秀,他们需要靠山。
在这短促的时间内,Espir作为婚礼的主角之一,与婚礼的另一位主角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他被仆人围着又是量尺寸又是试妆容,还因为腿部的问题被强拉着练习走路。按理说他的腿是没有办法支撑起身体的,所以Ar给他定做了一双支架,让仆人带话给他说“希望婚礼时能走到我面前来”。虽是请求的语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的家族法忍受一丝一毫可能造成毁约的行为。
话虽如此,真正走起来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痛得厉害,走了两三步几乎就要跪在地上,又被仆人强架起来继续练习,疼得他冷汗直冒,眼前发黑。他偶尔能看见Ar出现在不远处的走廊,有时步履匆匆只瞥他一眼,只一次走过来让他依靠了一下。
他完全不知道Ar在想什么,明明让他变得这么痛苦的就是他,现在却又故作温柔地搂他的腰,借力让他站着休息一会,好像见不得他痛苦的样子。
婚礼前一天,辅助行走的支架却换了一双,新的支架没有那么痛,足够他穿着沉重的婚纱走到宣誓的地方。
Espir看了新支架很久,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临时赶工出的,不是因为他痛苦而改良的,完全是因为Ar的恶趣味,想看他前几天那副残破力的可笑样子。力感淹没了他,他从未像此刻那样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愤怒,愤怒燃烧尽余下悲伤的灰,他的视线缓缓转移到自己的螳螂足上,心里生出一些切除的冲动。不仅如此,他还要摔掉那该死的支架……他想,呼吸有些急促。
他最终还是将它穿上了。
连同优雅的皮囊一起,再套上层层叠叠的婚纱,他就好像人们梦里的新娘,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在他身上得到具象表现。他一步步走上婚姻的殿堂,嘴角上扬的弧度温柔自然,与他深情款款的未来丈夫对视。
他的心紧绷着。
他忍受着腿上的剧痛,云里雾里地走完了整个婚礼流程,直到婚礼流程结束后找了个借口坐下,他才感觉自己有些活过来的迹象。他低头平复着因为疼痛导致的急促呼吸,问侍从要了杯度数低的酒。
他们今天开始要同居,他需要做好发生任何事的心理准备。
不幸中的万幸,Ar好歹是家族身份极高的继承人,这份深情哪怕是伪装出来的仍旧有些分量,让前来贺喜意图拉近距离的人都尤为客气,尽量不让他感到不快。
这种被人讨好的感觉确实让人心情愉快了一些,他也能重新强打起精神应付这些贵族子弟,涉及到家族的一并模糊带过,涉及到感情的适当表现出羞涩与欣喜,涉及到关紧要的事情暗示解决方案,委婉表露自己的手段和能力:大家族继承人的妻子绝不能仅仅是个摆设,否则容易落下话柄。
婚礼圆满结束了,他暗暗松了口气,看着仆人们收拾残局,思索着自己回去的方法。
希望不要让他自己一路走回去。
正想着,他的身旁突然有人落座,熟悉的气味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好像有猛虎贴近了似的。
“怕我?”对方突然问道。
怕?何止是怕,他恐惧紧张得连胃都痛了,他在心里大声喘息,他想到自己走路时一阵阵的发昏,想到自己一步步艰难走向他的时候对方脸上温柔的笑容。他恨透了这虚假的温柔,恨透了自己将来的一生,恨透了自己残缺的肢体。假如他的身体返祖在其他地方,假如他能够站立,他一定是最让家族骄傲的孩子,一定是受着宠爱长大的,一定……不会嫁给爱情以外的人。
他恨透了自己的懦弱。
但他不能表露出自己一丁点的想法,只能违心地摇头,在做出动作前身体却僵直了一下,一瞬间他都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要做什么,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您做什么都是对的。”他如此说道,仿佛是整个家族借了他的口向变色龙家族表达敬意。
对面没什么表示,只是身体朝他的方向靠了靠:“今晚开始你和我住同一个房间。”声音温文尔雅,就好像他自始至终表露出来的那样,但在场的两个人都将其中的暗示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