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了？”
宋明有些惊讶，换了鞋走过去问：“还烧吗？”
客厅顶上的枝形灯连闪两下，其中一个灯罩里的光完全暗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亮起来。
林响感受到男人掌心干燥的温度，摇摇头，“退了。”
宋明放下心，“那就好，饿不饿？”
说着，他抬头看那盏要坏不坏的灯，“出门前就在闪，得抽时间换个灯泡才行。”
林响的半边表情都掩在光下，夹着烟的手指拿起手机递给他。
“张欲给我发了这个。”
“什么…怎么了？”
宋明看到照片，评价道：“感觉这视角有点怪，你朋友把我跟你弟拍得很亲密。”
林响吸着烟，说：“他不知道那是我弟。”
宋明的视线从手机里抽出，林响吐出烟圈，隔着朦胧的烟雾回视他，“我家的事，我只告诉了你。”
“你朋友…张欲和徐盘都不知道？”
“嗯。”
男孩应声，摘下烟来，手里把玩着湿湿的烟蒂头，“哥哥记忆力很好呢，明明只见过一面，却连他俩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宋明听他嗓音还有些枯哑，笑着放下手机，“很晚了，我弄点东西给你吃，你去洗个澡吧。”
男人起身，被一只手拉住。
林响问：“为什么走了？”
“…嗯？”
“我起来，找不到你。”
男孩痴痴看着宋明，退烧后的眼尾飞红，“不是答应我不走吗，不是说会留下来陪我吗…我都生病了，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走了？”
“你睡觉的时候，林晟打了你手机，他来滁州找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就过去接了。”
宋明摘下他嘴边飞灰的烟，说：“以为你没那么快醒过来的…我向你道歉，好吗？”
林响摇头，“这不是理由，哥哥，我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我家的人。”
“我讨厌我爸和我妈，讨厌我弟，对，特别是林晟，他可能以为我不知道他在耍什么手段，来找我？我年前就回国了，他没有一次说要来看我，怎么这会儿就过来了？还说什么人生地不熟，就算联系不上我，他又不是小孩子，打个车随便找个酒店就能住下，为什么要你过去接他安顿他？他算老几？”
语速越说越快，林响咳了两声，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有泪意，“我讨厌他，我讨厌他啊…哥哥，你为了去接他违背了对我的承诺，我真的，真的很难受。”
宋明把烟停靠在烟灰缸壁，说：“因为你讨厌他，所以我也必须讨厌他，你是这意思吗？”
林响吸着鼻子点头，眼神有点辜，似乎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问这种理所应当的问题。
宋明见他神态完全不似作假，掌心盖在眉间笑了一下，“那我的意愿呢？林响，对你来说，别人的想法完全不重要，世界只需要按照你的喜恶转动？”
“不…我不是……”
林响指尖收紧，眼神急切又不明所以，眉头紧拧道：“我们…我们不是…”
CP，对，他和宋明是CP。
救命稻草一样的字符被林响瞬间抓取，站起来盯着男人，“我们不是CP吗？既然这样，哥哥就应该站在我这边，我讨厌谁，哥哥也应该讨厌谁，不是这样吗？”
“那我这边呢？”
宋明一字一句道：“我站在你那边，我这边站着谁。”
林响说我，“我是哥哥那边——”
“故意让自己生病，搅黄我的安排的人，就不要大言不惭了，好吗？”
男人俯视着林响，笑道：“挺恶心的。”
话音落下，林响脸上血色顿失，猛地低头，扯住宋明的指尖都在发抖。
——他是怎么知道的？！
林响把所有想法藏在脑子里，没有跟任何人讨论或者商量过，宋明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到底是怎么……
“吓成这样，看来我猜的没？”
男人温柔带笑的语气解开林响心中困惑。
啊，原来他不知道，他在诈他。
担心害怕被看穿，为此而提心吊胆、高高悬起的心脏瞬间从嗓子眼落下，林响咬着牙，双眼通红，他毫由头地感受到一种成长至今以来从未体会过的莫名羞耻，随之而来的还有空前的恼怒。
“很好玩吗…？”
“看我因为你的一句话变成这样，很有意思吗！？”
林响手头力道加大，几乎把身形高大的男人拽到自己面前，而他脸上的表情却与这抹力道极为不符，两抹泪落下，男孩嗓音呜咽沙哑，脸颊上涌现出病态的红，“我呜我不想这样的…呜呜，我我不想哭，你不要看着我，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你把我…变得好奇怪，我很讨厌…讨厌呜，讨厌这样的自己……”
宋明承认，他的心疼了一下，但也仅限于此了。
手指擦上男孩的面颊，说：“不想让我看，就别拉着我不放了，林响。”
“呜…呜呜……”
林响看着在这个时候依旧面目温和的男人，被泪浸染得通红湿润的嘴唇掀开，缓缓吐出四个字：“我…讨厌你。”
“是吗。”
“我讨厌…你，讨厌这样的你。”
脑袋顶上的灯忽闪忽闪，宋明抽出自己的手臂，“那我就先回去了。”
忽明忽暗的光影打在林响晶莹剔透的泪水上，他捏到发青的手指被甩开，男人头也不回，留他呆呆站在灯下。
啪一声，灯彻底灭了。
此刻，天地寂静，偌大的房间内再一丝声音。
林响瘫倒在沙发上，右手扒拉桌上那支被宋明放在烟灰缸里的半截烟，火烧到手指头，他倏地收回来，指尖搭上泪流泛酸的双眼，咬紧颤抖的嘴唇，身体蜷缩半响后，从喉咙里发出嘶哑难忍的哭声。
此后一周，宋明和林响之间再任何联络。
宋明请赵晓妮吃了顿晚餐，又请对方去看了场国外巡演的音乐剧，再吃了顿晚餐，然后不出意外的，俩人睡了。
虽然睡了，但在听到女方询问要不要去她家吃饭的时候，宋明还是受到了惊吓。
“怎么，不想去？”赵晓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