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往苦笑了一声，“恨”这个字眼太重了。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体在轻轻地颤抖，他知道项明天已经找到了贺方旭，那有些事情他已经瞒不住，也不该瞒。
但他实在没有勇气和盘托出，在过去那么长的时间里，他动过数次坦诚的念头，但最后都收回了往前迈的脚步。
他害怕。
害怕让贺方旭知道，他是一个卑劣自私的胆小鬼，他从第一次见到贺方旭时就在说谎。谎话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信了。
每次贺方旭或调侃或嘲讽地叫他“少爷”时，他都觉得脸上像是挨了重重的巴掌。
项往哑声道：“我全都告诉你，你给我、你给我一点时间。”
他从铁架上下来，用纱布擦了擦身上的血，屈腿跪在了地上：“这样说能好点。我能抽烟么？可能不止一根，说这个我有点……我……”
贺方旭给了他一根，项往颤抖着手放在嘴里，按了好几下打火机都没有点着。
这模样像极了六年前那晚。
贺方旭拿走他手里的火机，点了一根新的，把那根烟拿下来，新的递给他，自己也点了一支。
项往叼着烟，笑了一下：“听完我说的，你恐怕也不想再管我这个了。”
房间的地上铺了厚长毛毯，贺方旭坐了下来，说：“结不结束，应该是你说了之后我来判定，而不是你自作主张地为我做决定。”
项往其实不太认同，但是没说什么。
“他来找你，还说什么了吗？”项往问，“之前你来学校我特别怕，怕他看到了去找你。”
他顿了一下，又觉得这样说有些歧义，继续道：“不是怕他跟你说什么，我怕他做什么事。他就是个疯子。”
“没有。”贺方旭说，“他说他是你……父亲，我们就走了。”
项明天看上去确实不太正常。
“这个人有点眼熟。”
苗阳听到贺方旭说的话之后，挂断了电话，也认真地看了几眼：“好像是有点……像谁？”
贺方旭说：“他眼睛那儿，有项往的影子。”
“我靠。”苗阳恍然，“什么情况？这是他亲戚？”
“我不知道，”贺方旭说，“他说他父母在北京，还有一个大伯……”
项明天更加用力地拍着车玻璃，疯了一样地喊着，声音越来越大，坐在车内都能听到他的喊声。
“你别下车。”苗阳拉上手刹，“我去看看。”
贺方旭拦了一下：“车窗打开问问吧。”
他摇下车窗：“你是谁？”
项明天往前爬了爬，扒着后视镜，半个身子都凑过来，脸上带着阴沉的笑容：“你跟我儿子搞了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是谁？”
他说话带着浙南那边的口音，字音偶尔吞进去，听着不是特别清楚。
贺方旭想到项往说他父母都是北京人，老家在河北。
他转过头看了苗阳一眼。
“什么情况？”苗阳说。
什么情况，贺方旭笑了笑，情况就是，项往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他妈谎话连篇。
贺方旭看着他这张跟项往有点相似的脸，问道：“你是项往的父亲？他母亲呢？”
“谁？”项明天像是有些迷惑为什么会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倒是回答了，“死了吧，死好几年了。”
贺方旭靠在了椅背上，眼前浮现项往总是看着有点可怜的脸，他问：“怎么去世的？”
“我哪儿知道？”项明天不耐烦了，他又往前爬了一小段距离，额头卡在贺方旭坐着的副驾车窗里。
“你来找我干什么？”贺方旭问。
项明天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嘴角咧得很开：“我替我儿子说亲啊，你不是喜欢他么？这么多年了你们还搞在一起，我当爹的过来表示一下祝贺。”
项明天继续说：“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这个儿子有病，有很严重的病。”
贺方旭面表情，没有搭话。
项明天的身体终于从车前掉了下来，他虽然有些驼背，但是个子很高，弯下腰对着车里面说：“他不敢见我，我上次去找他还是过年的时候，他一看到我就控制不住了。”
贺方旭伸手去摇车窗，他没心思听项明天继续说下去，他想知道什么也不该从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嘴里知道，而且苗阳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