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白朗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想起当年的事情,眯了眯眼睛说:“你是在说当初和你在一起的男人吗?原来他死了,难怪。”
回忆就像一把利刃,把季随身上捅出一个洞,又或者说,他的心从始至终都在汩汩流血,季随数次回想起那天他从丧尸群中奔逃。他唾弃自己的怯弱,却悲哀地发现就算他选择留下,也能为力。他抬头看向许白朗,眼神里有一些决绝:“如果没有我的话,他就不会死了。”
“如果他不死,也不会和你分开。死了就死了吧,那是他自己没用。”许白朗冷冷地说。
“既然你见过我和他在一起的样子,应该知道活下来的人不应该是我,我才是那个最没用的人。”
“你翻来覆去的这些话真让我觉得聊。”许白朗打断了季随,他觉得季随的秘密如此索然味,就像是史达琳仅仅是因为幼年时拯救不了被宰杀的羔羊而痛苦,“你的心里也有东西在尖叫吗?如果你只是要和我说这些事情,那它作为交换的筹码简直是不值一提。”
对于许白朗这种冷漠的人而言,一个人死去的分量实在是太轻了,季随把心里涌上来的悲戚压下去,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过去他还能心怀希望,可在现在的背景下他生命的末端似乎清晰可见,一如外面的那群丧尸死气沉沉。
季随想到许白朗刚才的话,明白把哪部分的伤口向许白朗揭开对自己更有利。他又说:“我一直觉得我很没有用,也觉得我不应该出生。”他挑起许白朗的情绪,试图把自己的痛苦变成武器。
“哦?”
“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情,谁也没有,就连……也没有。”
“吐露心声总是很困难的。”
季随的声音低了下去:“关于我的过去,末世之前的过去。”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许白朗来了兴趣。
季随整理好思绪,看向许白朗,像抛出诱饵一样说:“我以前一直过的不好。”他停顿了一下,想着这也许是他仅有的机会,用过去的经历博取同情改变处境。
“为什么?”
“因为我爸爸是个十足的混蛋,他是你能想象到最差劲的那种人。”
“看样子我们的伤痛都来源于家庭。”许白朗记忆里那个控制欲极强的父亲一手毁灭了他的人生。
季随观察着许白朗的表情,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接着说:“但在我还小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总是不在家。他每次都醉醺醺地回来,偶尔给我几颗糖。然后我妈妈就会让我进房间,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让我去看《迪迦奥特曼。那时候我才六岁,也可能是七岁,我有点记不清了。有天门没锁好,我偷跑出去看见客厅的地上一团乱,我爸揪着我妈的衣服抢她的项链,我跑过去咬他,被他打了一耳光。他抢走了我妈妈的首饰就走了,后来我妈妈抱着我一直哭,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她为什么总让我进房间。”
“真是伟大啊。”许白朗的话里难得有几分感慨。
“我妈和我解释说,我爸爸其实一点也不坏,他跑去赌博,是想赚钱让我们过得很好。可是他从来没有赢过,越来越多的人到家里追债,然后他总是打我们,我挡在我妈妈的前面想要保护她,可是我保护不了她,你说的对,我保护不了任何人,后来我就在期待会有人从天而降把我爸打跑。”
季随本来计划在故事的高潮流泪来打动许白朗,可他这么说着,眼泪已经掉了出来,许白朗默然语,俯下身用大拇指擦拭着季随脸颊上的泪水。季随慢慢地说:“可是没有人来。我就想自己去找,有一次我收拾好东西跑出家门,可是我根本不认路,就跑到了附近的轨道,我一直沿着铁轨走,以为这样找到人回去救我妈妈。我走了很远,实在走不动,在附近一个废弃的站台睡着了。最后我妈好不容易找到我,她哭的特别厉害,我偷偷和我妈说我会等到人来救我们的,她把我抱了回去。我爸第一次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动手了。后来他道过很多次歉,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大概觉得自己能做到,谁知道呢。可能他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才会让我妈始终不肯死心。”
“真是愚蠢又可笑。”
“在我初二的时候,我爸爸失足摔死了,后来我妈妈得了癌症,她家里人说她只要她一天还带着我这个……小杂种。”季随哽咽了一下,“就永远不要回去。你知道楚怀远,他是我的哥哥,但我和他其实不是同一个父亲。”
许白朗摸着季随的脸颊说:“你和楚怀远根本不像是兄弟。”
“因为我是私生子。”季随只能从别人的闲言碎语里拼凑出过去的故事,母亲和继父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却没有像童话一样走向美满的大结局。“我妈妈一直身体不好,她当时生完我哥,医生说她再也不可能怀孕了。我妈妈在一场音乐会遇上我爸爸,他们偷偷在一起了,后来她怀上我觉得这就是奇迹,是上天给她的指引,所以她和我爸爸私奔了。”
许白朗等待季随接下来的话。
“如果没有我,她就不会走了。如果没有我,她就可以回家了。后来她病的太重了,我一直在外面打工赚钱,有次我回到家,看见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我想她是不是不要我了。我一直和她说让她不要管我,可是那时候我看见空荡荡的客厅,才明白我没有那么私和伟大,我不想她死,可是我不想她真的抛弃我。然后门口传来了动静,我不敢去看,万一不是她回来了我该怎么办。然后她抱着一束百合花和一堆东西进来,告诉我她把家具卖了,去给我过生日。我才想起来原来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妈妈是那种很在乎节日的人,她一直觉得过日子就应该有仪式感,什么时候都要在家里放上鲜花。”
“她一定很爱你。”许白朗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
“我高二的时候,她带着我去了我哥那边,我一直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我是最多余的那个。所以我抛弃了她,因为我一直觉得如果没有我,她会过得更好。可是末世开始了,我和她失去联系,不久前我才见到她,然后她就那么死在了我面前。我总是眼睁睁看着我在乎的人死在我面前。”季随一直觉得自己软弱能,永远可怜兮兮,只会等着别人来救他。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多可怜啊。我想你一直在责怪自己吧。”许白朗莫名变得亲切起来,季随突然想原来自己的悲惨往事还能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心里觉得可悲。
许白朗心满意足地把季随抱进浴室,用温热的水流清洗着季随身上的痕迹,他摩挲过季随身上的勒痕,再用指甲抠弄。
季随的真情流露起到了作用,他没有再被送进过地下的房间。房间里的窗帘从不曾拉开过,所以里面的时间其实不分昼夜,也不分季节,失去了该有的意义。一成不变的日子像是漫长的停顿,季随产生了一种恍惚感,许白朗正在消磨他的意志。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右手缓慢地复原,等到血痂脱落后连痕迹都消失不见,他彻底搞不清时间的流逝。
期间许白朗似乎得了趣味,又把他按在床上做过几次。他们称得上是血腥的第一次都显得柔情,往后许白朗更加粗暴,更加毫耐心,懒得做那些麻烦的前戏,季随硬不起来,打一针下去就是了,他猛烈地骑在季随身上像骑一匹马,不时用藤蔓鞭笞对方。在如此极端的环境下,季随彻底病倒。因为是早产儿,他的身体一直不好,一点风吹雨打都会让他生病,如今他能支撑到现在其实已经相当了不起了。
许白朗的手下为季随诊断过后,只说需要长时间的修养,考虑到病人身上的瘀伤,他委婉提醒首领今后也要减少使用药物和暴力的频率。许白朗只说知道了,却没表示出任何改过自新的意思,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照顾人的感觉,他摸着季随滚烫的额头,感慨说:“真是脆弱啊。”他极其耐心地给季随喂药,像摆弄婴儿似的帮季随更换衣物。
趁着季随病的昏昏沉沉,力反抗之时,许白朗一时兴起,用剃刀剃掉了季随下身的耻毛。冰冷的刀锋贴在季随的皮肤上游走来到腹沟股处,只要许白朗再用力一点,就能划破他的动脉。细线般的伤口渗出血珠后,他还是停了手。
“死了就没意思了。”
自那过后,许白朗做了一些轻微的退步。季随终于接触到了其他人,尽管他们被禁止和季随进行任何交谈。送餐和打扫的人每天都在更换,有那么一天,季随觉得那个打扫的人好像悄悄看了他一会,等到他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开了。
许白朗还给他带了几本书用以打发时间,季随抚摸过那些发黄的书页,日复一日地翻看聊以慰己。
许白朗慢慢抚摸着季随的腿,季随瞧见许白朗肩膀上粘着的松针,他问:“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