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孟聊乐的目光消失在拐角后,谢殊站定敛眉,接着脚步一转往台下走去。
谢途正在和谁谈话,见谢殊朝自己走来,手忙脚乱的推搡开那人上前挡住哥哥的视线。
谢殊没看清那人的脸,只瞧见穿着艳红色的旗袍,衣摆处还有一只殷色蝴蝶,在礼堂一众青白校服中格外扎眼。
“你在跟谁说话?”
谢途装作茫然的挠头,“啊?什么谁啊?我没跟谁说话啊。”
“……”这家伙,又开始打死不认。
但谢殊现在没工夫跟他质问这些,也就没追究下去,转而道,“你看到督军了吗?”
“督军?”谢途望向坐席,又看回来,“没看到应该还没来吧,不过是不是要轮到孟聊乐了,督军再不来,她要是知道估计得哭死。”
话音刚落,谢途痛的大叫一声,“哥你打我干嘛!”
“天天巴不得人家女孩子哭,有你这么做男人的吗!”谢殊恨铁不成钢的拧着他的耳朵,“去门口给我盯着,督军来了立马跟我说。”
“可我还要看演出啊。”
“眼珠子那么能转溜,门口也能看,去!”
谢殊边说边指着礼堂大门处催促他过去,谢途委屈的哼唧两声,转身默默朝礼堂大门走去。
他搬了个小板凳蹲坐在门边,撑着下巴抖着腿,活像个看门的老大爷。
正巧这时抓到几个想偷偷溜走出去玩的学生,谢谢途眼睛一瞪,叉腰趾高气昂道,“干什么干什么!演出还没结束呢!”
其中一男同学不悦反驳,“这么聊的东西谁要看,谢途你让开,别挡路。”
“你们要走也行,名字留下。”
“你要干嘛?”
“还能干嘛?”他挑眉一哼,“告诉督军和校长呗。”
“你……你别太过分了,谢途你之前干的事情可比我们这过分多了,有什么资格管我们?”
“那我不管,反正现在这大门我做主,都不准出去,最后那个什么思凡没看完,谁都别想走!”
“……妈的。”
那群人才不在乎谢途,但他们可不敢惹顾守青,于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骂两声,灰溜溜的回到位置上。
胡琴和下一场诗朗诵结束后,终于轮到大轴的《思凡。
我对着镜整理着身上的女披,瞧见那镜中浓妆勾勒着的眉眼,似一瞬间瞧见了娘亲的身影。
那时她躲在水江楼的小屋里,只敢偷偷的瞄戏妆,而如今,她的女儿有好好袭承她的所愿,也将站上昆曲戏台。
“您会开心吗?娘亲。”我垂眸低喃道,“您的女儿,有在好好的学昆曲了。”
台上光灼曜日,我迎着满堂观众的目光缓缓站至台前,前排一眼便瞧见了康思己校长和谢老师,还有远远站在门口高扬举手的谢途。
不知身在候客厅的顾守青。
他若看见今日我的模样,可会觉得满意,更会觉得欣喜?
等我结束后去找他,他会不会如往常一样摸着我的头与我说,聊乐,你唱得很好。
他总是这样的,即便我知道自己并不那么优秀,但顾守青却总会在指出我的缺点后又与我说,其实我已经非常好,他很喜欢。
督军,我仰头望向礼堂的灯光。今日挺好好看着我吧。
“与人家追荐亡灵,不住口地念着弥陀,只听得钟声法号,不住手的击声磬摇铃擂鼓吹螺,平日地与那地府阴司做工课……”
一步如莲,长袖如柳风。
唱至最后一句时,我凝视向台下众人,目光从那张张陌生面孔上走过。
心中说不出是轻松还是欢喜,只觉得心口热的发胀,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斥着,好像这一刻遇到什么艰难,我都有限支撑着走下去的力量。
这一刻我不会任何人,不会娘亲,不会督军,不为堂中芸芸,只为色空和我自己,唱的一出思凡。
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席中掌声如潮,我随着那声响下台,谢殊正在后室等我。
我从他掌中接过手帕,一面擦着额头的汗,一面又紧张起来问,“老师,我刚刚没出吧!”
“没有。”谢殊满意笑道,“今天唱得格外好,放心吧。”
我这才松一口气,“那就好……我可以去见督军了吗?”
“督……”谢殊脸上的笑容退去,他低下头抱歉道,“聊乐,我先前是骗你的。”
“骗,我?”我茫然心口,那股热意顿然消失不见。
谢殊也觉得难以启齿,偏过目光,艰涩道,“对不起。督军他……他没有来。”
像是有什么顷刻间东西碎掉了,脑海清脆一声,连呼吸都滞住。
我恍惚的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就觉得喉咙一阵发酸,像是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忽然间全部白费。
督军根本没有来吗?可他明明答应过我:明明答应过我的。
肯定是因为军政府遇到什么事情所以才不来的吧,肯定是因为……
“老师。”我哑然转过去,“对不起,我想出去一下。”
谢殊担忧的看着我,“聊乐……别想太多,督军可能只是遇到了突发情况才不会来,肯定不是故意的。”
我当然清楚,一直以来我都知道顾守青不是会轻易失约的人,所以他肯定是遇到什么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