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京城的雪下得不甚大，纷至沓来，在红梅上落了脚，让人端觉得红梅添了几分艳丽。
有些雪花子颇为淘气，径直落到了涂生生的眼睫上，星星点点，配上涂生生白里透红的脸，更有了几分不像凡人的味道。
“小姐！”丫鬟思思小跑着过来，有些喘不过气，“宫……宫里的马车已经到府门口了。”
思思弄出的动静甚大，但涂生生甚至没有回过头，只是抬眼，看着一粒没有站稳的雪花从枝丫上滑下来，没入雪地，从此没了踪影。
“虽然大人已经故去，但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对我们涂府疑心甚多，尤其近年阿兄战功显赫。”说到后头，生生的话音暗淡了下去。
思思一脸气愤：“涂府上下分明忠心耿耿，却被如此对待！还有几个时辰少爷就回京了，偏偏在这个档口召小姐入宫，分明……”
“嘘，”生生回头，往外走去，“思思，隔墙有耳。大人故去后，阿兄对我可谓是关怀备至，也到我报答阿兄的时候了。”
“小姐……”思思欲言又止。
宫里配的马车就是顶好的，一路以来不甚颠簸，但生生还是更欢喜相府的马车。
宫里的公公推开有些沉重的宫殿门，殿内烛火通明，看不出一点夜之将近的影子，让外面的夕阳显得有一丝奈。李祺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
涂生生面上看不出什么颜色，跪下行礼：“民女涂子梅，参见陛下。”
李祺突然一下睁开眼，然后平淡的表情出现了裂缝，笑得尤其灿烂，快步上前，亲自扶起了涂生生。
“生生这般客气，倒是朕这个做兄长的生疏了，”李祺笑道，“今日朕也是思及子竹要回朝了，想与生生话话家常。”
李祺生得极白，毛发又极黑，所以他笑的时候莫名其妙有一些瘆人，嘴上抹了蜜，但是暗地里藏的是出鞘必见血的刀。
“陛下……”生生抬眼瞥了一眼李祺，顿了一下，“兄长想要与生生谈心，生生必然是奉陪的，只是不知道兄长想谈的是生生，还是现在还在路上的阿兄，也就是陛下的挚友，涂子竹。”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李祺嘴角的弧度逐渐拉平。
“生生今年是要过十六岁生辰了吧？长大了，”半晌，李祺开口，“既然今日朕召的是生生，那关他涂子竹什么事，其实吧，今日是兄长有求于生生。”
“生生就是茫茫沙海中的一粒沙子，只怕做不成什么大事，何况是陛下都为难的事，”涂生生心揪了起来，“不过陛下只要开口，生生万死不辞。”
“好，好，”李祺鼓起了掌，“不愧是涂相公家的好娘子。”
涂生生只得赔笑。
“朕日前听人道，贺家二郎似乎与生生走得颇近，贺涂两家还有些要喜结连理的意思？”
涂生生的呼吸粗重一瞬，差一点绷不住这一张冷静的脸：“确有其事，不过自陛下重用他让他做了副将之后，生生已经和他没有瓜葛了。”
“嗯？竟然有这件事，是兄长的，”李祺故作惋惜，“生生不怪兄长吧？”
“陛下需挂怀，只是生生与贺公子缘分浅薄罢了，终究都会分开的。”
“不成，朕是一定要补偿生生的。”李祺重新坐了回去，“这不就巧了，雨国那边想与朕的云国联姻，生生知道，兄长娶妻不久，膝下尚且子，而生生是朕胜过血缘的妹妹，封个公主是名正言顺的，加上云国的皇子个个丰神俊朗，配得上我们生生……”
“陛下，生生明白陛下的意思了，可是大人故去的时候交代了，生生应当自己决定自己的姻缘。”
涂生生以为，自己抬出自己故去的宰相父亲，便会让李祺有所忌惮，但事实恰恰相反。
“生生误解兄长了，朕的意思是，生生去雨国住上一段时日，自己挑一个夫婿，只要是雨国皇室便成，这就是生生你自己拿主意，”李祺话头一转，“况且生生找个好夫婿，子竹才能安安稳稳地在边疆杀敌啊。”
这是威胁，是赤裸裸的威胁，涂生生偷偷握紧了拳头。
一时话，涂生生听到殿外有鸟在叫嚣着什么。
涂生生突然跪下叩礼：“生生愿为陛下分忧。”
这次李祺没有走过来扶起涂生生，而是挥了挥桌上早已经拟好的圣旨，道：“算算时辰，子竹也该入京了，不打搅你们兄妹团聚了，小周子，拿上圣旨，护送瑾兰公主回府。”
“嗻。”
涂子竹想不到，自己以血肉之躯护云国安宁，以赤子之心不言放弃，最后换来的，居然是一踏进府邸，就听到自己宠到大的妹妹要被送去异国他乡嫁与他人的圣旨。
一向沉稳的涂将军当时就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不是涂生生在底下握住了他颤抖的手，恐怕辜的周公公当场就要血溅相府。
当晚，涂子竹很罕见地没有说教自己的妹妹，而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宿，涂子梅亦是如此，同样刚回京的贺尽简听闻消息立马赶来涂府，却进不了涂府的门。
皇帝太害怕迟则生变，令涂生生次日一早便离京，涂府上下灯火通明，一些下人甚至是一宿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