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头,用白帕将唇角的鲜血一点点擦拭干净。
好险,差点就被灵犀发现了。
楚辞生疲惫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日后该如何瞒着小狐狸。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犯病,楚辞生这几日都深居简出。
不过他也没有所事事,正好挑了支碧玉簪子,重新以异法将七重珠镶嵌了上去。
这支碧玉珍珠簪让小狐狸喜欢得不得了,刚拿到便央着楚辞生给她戴上,她甚至连最喜爱的狐狸形态都不化了,日日戴着簪子招摇过市。
小姑娘生得好,怎么折腾都好看。
她为了头上的碧玉簪子,还会专门配上青云仙裳,将纤细的腰肢束得盈盈一握,身姿婀娜,不动时竟真有几分如临水照花般的娴雅姿态,简直像是个深闺里娇养的大家小姐。
不过一动,一张嘴,这功夫就全破了。
小狐狸骨子里还是秃毛傻狐狸。
楚辞生看着好笑,却忍不住心生暖意。
毕竟任谁看着自己赠出的礼物受到喜爱,会不高兴呢?
这时,他的宗门玉牌开始泛出莹莹玉光,是父亲的传信,要弟子去明华堂。
明华堂是沧涯宗主脉议事的地方,不如鸿辉殿那般肃穆,一般是有什么事要宣布。
到了他父亲的境界,很少亲自指导弟子修炼了,大多数弟子的教导都是由身为大师兄的洛融川承担的。
到底有什么事,值得父亲从清木居出来?
楚辞生不解,却也不敢耽搁,连忙催动着令牌的力量往明华堂赶去。
等他们到明华堂后,其余诸位师兄弟早到了,只是站位各有不同。
大师兄洛融川跟在父亲身后,而公孙钰与林宿雪则是恭恭敬敬站得稍远。
给诸位师兄弟见礼后,楚辞生便带着灵犀,自觉往公孙钰那边靠。
毕竟,他可不觉得自己能站父亲旁边去。
公孙钰的眼里似乎藏着脉脉柔情,也就是这双似乎会说话桃花眼,不知惹了多少女修倾心暗许。
二师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柔缱绻,仿佛那日他们不算愉快的对话根本不存在。
而对于林宿雪,如今经历过了那么多事,楚辞生也看开了。
青年神色温和,对所有师兄弟甚差别,微笑颔首道:“四师弟。”
楚辞生这般温温和和的模样,让林宿雪不知为何,心轻轻一紧。
好像三师兄很少叫过自己四师弟,而且这种温和下藏着疏离的模样,他也是从未见过……
明明是一件极为小的事,平素这些微末细节林宿雪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如今却似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上,不疼,却带着十足的不适感。
林宿雪微愣过后,强行将内心的异样感压下去,只当自己才入筑基,道心不稳而已。
三师兄与小师妹站在他身边,以修仙者敏锐的嗅觉,他能嗅到一股甜香。
林宿雪的目光正好与灵犀对上,灵犀半边身子都藏在师兄身后,腮帮子微鼓,像是在偷吃什么东西。
应该是师兄给她的。
师兄当初也很喜欢带凡俗的食物投喂自己,林宿雪默默地想到。
见冷冰冰的四师兄望过来,灵犀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一直和自己争楚辞生宠爱的四师兄,但思极现在三师兄最喜欢的只有自己,她可算是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赢了,于是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
灵犀是故意的,这个动作,能让头上戴着的流苏珠翠碰撞,清脆作响,那支碧玉珍珠的簪子存在感分外强烈。
你的东西在我头上啦——
灵犀骄傲极了。
林宿雪清清冷冷的目光一怔。
每颗七宝重珠都格外稀罕,也自有其殊异之处,而这颗俏生生带在小师妹头上的七重珠,他是见过的。
那时林宿雪正准备闭关时,三师兄兴致勃勃拿了条半成品的剑穗来找他,以雪白的妖玉丝为垂绦,上面正好镶嵌着一颗莹润的七重珠。
楚辞生笑意盈盈地问他,可喜欢,还有没有想要加上的东西。
林宿雪当时满心只有道诀,对于这条剑穗不以为意。
他们修情剑道的,除了一柄本命宝剑视若珍宝外,对其余身外之物并不看重,哪怕是价值连城的七重珠也不例外。
那时林宿雪冷淡地说:“突破筑基罢了,师兄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可他的师兄,似乎认为这是件极其重要的事,非要唠唠叨叨问他喜欢什么颜色,喜欢用什么东西来装饰。
只懂剑的少年不明白,他只是要筑基而已,可上次二师兄突破元婴,也不见师兄如此兴师动众。
但耐不住师兄非要细细询问,于是林宿雪轻蹙着眉,只勉强想到了一点。
“我内府孕育的剑是鸦青色的,若是剑穗是青色,说不定更为相宜。”
得到了答案的师兄满意离开后,林宿雪也松了口气,很快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可如今,七重珠正被小师妹当做簪子戴在头上。
林宿雪垂眸,抿了抿唇,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在茫然之下,还藏着一点点难堪。
他本不在意那颗珠子的,但林宿雪不懂,为何师兄态度突然变了,而且自己似乎,也变得有点不对劲起来……
本来于人情世故上分外冷漠且空白的林宿雪,这一次竟看懂了小师妹的眼神。
那是种充满着炫耀、得意以及挑衅的眼神。
林宿雪对所有人都很冷感,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只有他的剑与大道。
但现在,少年却觉得小师妹的笑容很刺眼。
讨厌得很。
明明很奇怪……自己原本并不讨厌小师妹啊……
打破最小的师弟与师妹声较量的,是宗主如霜雪般冷淡的声音。
“辞生,你过来。”
楚辞生不明所以,还是走过去,站在父亲面前。
“三日之后,你将与融川举行道侣。”
宗槐轻描淡写,在众位弟子面前掷下了一颗大雷。
楚辞生面色骤然苍白,满脸愕然。
青年怎么都没想到父亲竟要宣布的是这事。
且不说他这副破烂身子,何苦去拖累旁人,就单说那个人是大师兄,他也是不愿意的!
楚辞生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却发现大师兄面色波澜,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
“不行!”
青年抵抗着父亲的威压,固执咬牙道。
宗主垂眸,神态依旧冷若冰霜,他平静地说:“你已经违逆过我一次了。”
“这一次,不能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