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她从男生宿舍气呼呼的回到家里，在客厅来回像个陀螺一样来回转了好几圈。
嘴里直说“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就不该接收这个烫手的山芋，也不该卖狄恳面子。这孩子以前也没见过，也没怎么了解过，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领到自己班里去了……
这狄恳仗着接到了自己父亲的铁饭碗，肚子里什么墨水都没有，还要领国家一份福利，在学校当个看门的，我们还得叫他一声老师。凭什么啊。我一辈子拼搏努力，挑灯夜读，凭自己的双手打拼，不曾走任何的捷径，才走到人前，才被人称作一声老师……
当时下放在乡下，那些领导明里表达背里暗示全都被我拒绝，要是我当时动了一点歪心思，我早就不在这个破地方教这些破学生了。我行端坐正，我兢兢业业，我怎么就混成这样，教这么个普通班，拖后腿的一大堆，能拉起来教学业绩的没几个。就说坏小孩，每个班是有那么一两个，但之前咱们班的几个小孩儿有心胆，最多就是成群结队去吓唬吓唬人家，也不曾惹出什么见血的事情来。怎么就招了个祸害来我们班了，他差点把人6班的孩子给整死了。索性他被6班的人整死了也就算了，反正是个坏小孩。人家的孩子好歹学习还能看，坏就坏点，至少还能拉拉业绩吧。不行，我要把他退走。即便是以后见到狄恳之后绕路走我也不打算留这个小孩在我的班里，省得他害其他学生，走上邪路。对了，出了这档子事，该狄恳看到我时绕路走，而不是主次颠倒了。”
黄艳气鼓鼓的说了好长一串，热的满头大汗，不时把下嘴皮往前伸到超过上嘴皮然后呼的一下吹一口气，把几丝刘海吹飞了起来。
郑书就这样看着黄艳抱怨着，刚开始还觉得非就是女生撒气，倒也可爱，率真。结果越听越离谱，越听越胆寒。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当老师的这些年，接触了这么多心思单纯的小孩子，怎么内心反而变得晦暗，都快不认识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听岔了。
郑书喝了一口枸杞茶吞下，然后一手拿杯子，一手拿盖子往上盖，“如果时间重来，你还会跟我这个穷小子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黄艳觉得这人疯了。突然才猛地醒悟，是自己气急败坏之时口不择言了。
不等自己回答，郑书又问，“如果现在还有同样的选择在你面前，你会与能提拔你的领导眉目传情吗？”郑书的面部表情阴晴不定，一下红一下绿的。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
“我先说。”郑书一句便堵回了黄艳还未构思完整的话。“我不喜欢在背后讲人坏话，这你是知道的。我觉得你这样去说狄恳一点都不磊落。若是你真的那么瞧不起别人，就不要和别人接触，不要和别人做朋友，两面三刀，表里不一，只会让人觉得你限的虚伪。人和人相处，贵在一个真诚，如果在你心里没有这个词，你就该坚守住自己独身独处的时间，而不是把时间用在你看不起瞧不上的人身上，这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对别人而言也是一种伤害，别人跟你相处拿出一颗心，而你跟别人相处是背地里捏碎别人的心，这很残忍，这也很歹毒。”
郑书从未这么说过黄艳，她从任教以来就一直互相帮助他，是这个人给了他一个家，让他有了一个名为丈夫的身份，也是她怀胎十月让他有机会成为孩子的父亲这限尊贵的神圣称谓。他从来都认为自己很幸福。因此也处处迁就黄艳。
她气急败坏的说出深埋在心里如果不是李文给她惹出了大麻烦自己永远都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郑书知道，这个秘密含有的真实成分的纯度是多么高，甚至达到了丁点杂质的纯度。
他的心抽搐着扯得生疼，中年男人一生情绪稳定，心态平静，今天喝进嘴里的枸杞水却逆着喉咙往上爬，从一个叫做眼角的地方溜了出来，他使劲得往回憋，不想在黄艳面前失态，即便两人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依旧想要保持他本该具有的体面，可是憋不回去，眼泪还是不争气的在眼睛打转，然后顺着脸颊奔流到了地板上，一颗颗泪摔得粉碎。
郑书一系列的行为确实吓到了黄艳，于是缓慢地移动到郑书身旁，双手抬起想要拥抱，又怕他还在责怪自己，于是又收回了手。低下头，直说对不起。
“郑老师~”黄艳也垂下了头，瘪了瘪嘴，左手抠右手，右手又抠左手。
他看了看她，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覆在黄艳手上，握住了。他知道黄艳是在自责。
从谈恋爱的时候她就有这个习惯，或者更早以前，只要心里拧成乱麻，措时就会这样。“我什么时候对你失望过？嗯？你一直都很优秀。”说着，郑书把黄艳揽在怀里。像很久以前他们都四顾茫然只有两两相依取暖时那样。
黄艳情绪平静了下来。郑书也是。只是后者心里发酸，不知由来。
“我接下来拿这孩子怎么办呢？”黄艳望着郑书，希望得到帮助。
郑书扶着黄艳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黄艳的手背。
“我觉得你应该和他谈谈心，”郑书说着，顿了顿，“先问问他舅这孩子家里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转学到我们这？为什么会出现暴力倾向？我看这孩子看起来笑容满面但是眼里总是阴沉又空洞，他心里应该装了不少事。”
郑书思考了一下，“他舅明明就在这，教室到他舅家50米的距离不到，为什么他任何一件住校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没具备的情况下宁愿跑去宿舍和人挤1.2米的床都没有住他舅舅家？还是亲舅。另外，转学这么大的事情，他父母也没有亲自过来办理，让老舅随便选个班级就入了，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什么都没有给他准备。”
他打开茶杯，喝了一口茶，“而且你说这孩子随身携带纸巾又在还不认识班里同学的情况下就愿意将自己的东西拿出去帮助同学，说明他本性不坏，而且为人细心体贴，是个好孩子。好好引导，会成材的。”
听完郑书分析的事情后。黄艳把思绪理了理。决定当下就把狄恳喊下来深问一下，大家都住在同一排楼里，黄艳知道秋菊的脾气，也就没让她知道，只是说跟狄老师了解一下李文的情况，便下楼在单元楼门口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