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轻轻的关上了。狄恳和李文一高一矮的步伐从黄艳家下楼，又回到了自己家里。
“饭都做好一会了。也不知道你们正要吃饭的点儿就走，是谁教的德行。”秋菊反眼看了正进门的两人，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桌的菜上。
共三菜一汤。有一个红烧鱼，有一个尖椒炒肉，有一个素青菜，还有一个冬瓜汤。
“还不，这顿饭。”李文心想。埋头使劲扒饭。
但好像他这个舅妈并没有打算就让他这样安静的吃完这顿饭。
她瞅了好几眼只知道吃饭不知道说话的李文忍不住说道：“你以为我这顿饭是做给你吃的吗？要不是你妈是你舅舅的妹妹，这顿饭我可能去喂路边的流浪狗，也不会喊一个陌生的学生来我家吃，你知道吧？”
拿着饭碗的李文一怔，左手扣住碗底的四指和覆住碗沿的大拇指随即就使出了劲儿，恨不得把饭碗捏碎。嘴里一口还没嚼碎的饭就直接顺着喉管滑了下去。没被噎住。
于是他立马把碗里剩余的两口饭扒进嘴里。他早就习惯在饭桌上被人呛话，也就此练就了粗喉管，什么花生黄瓜一大口滑下去都没有问题。有的时候被噎一下对于他来说才是意外。
舅舅没有吭声。这是陪她吃过苦的女人，所以不到非常过分的地步，他通常都是忍让一下。毕竟家和万事兴，而这个外甥也不算是自家人，没必要为他和枕边人争吵。
李文把手上的碗筷放了下来。“我知道的，舅妈，谢谢你招待了我。这顿饭很好吃，你做饭辛苦了。”李文看向舅妈，她的嘴巴不知是说了刻薄的话还是天生就这样，在同一张饭桌上，李文才看清它的形状。两片嘴皮越发薄了，还有点向覆盆的方向发展。
李文微侧头向秋菊报之以微笑。说道：“我吃好了。一会儿我洗碗。”
过了一会儿，李文从客厅的窗户上望了出去，操场上高年级低年级的学生在打闹着，欢声笑语的声音也从窗户飘了进来，或许是声音的穿透力太强，竟然将李文的目光都击碎了，不得不收回。“妈说了，今天来看看舅舅舅妈。平时都是住学生宿舍吃食堂。”
“看你，小气。我就说了一句你还生气啦？这小孩儿，一看平时就没人教。我们就住学校里的，你当然可以经常来家里住，你舅常喜欢钓鱼，你也可以来吃鱼。”李文听舅妈说话时注视着她。秋菊依旧不受干扰不慌不忙的吃着饭，油不时的从她的嘴皮上滑过，她又赶紧用那胖手抓着的筷子把油赶回嘴里。可能是发现了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她又补了一句：“要是你学习不忙的话就可以随时过来。不过像你念初二了学习应该很忙，你表姐当年念书的时候那可刻苦了，到半夜都在学习。学不学都在你自己，这个我们管不了你，该你父母管的。”
李文看舅舅舅妈估计还要吃一会，便退出饭桌。又走到窗前心里鼓着一团气，眼目不转睛的望着操场上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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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郑，我给你说个事儿。狄恳要把他外甥放我班里让我带。”黄艳边说边夹菜往郑书碗里堆。“我看那小孩儿不像个学习的，他穿的什么玩意儿，一个T穿在身上跟唱戏似的，裤子也是很多细细碎碎的布条，弄得乱七八糟的样子。倒像个街头混混。我又不好拒绝狄恳，就同意了。看着不好管，你说万一以后他祸害我们班级，把其他的学生带坏了可怎么办？”
郑书细嚼慢咽的吃着饭，慢条斯理的说：“初中小孩能坏成什么样子。我们做老师的不就是引导学生往好的方向走吗？这个年纪的孩子观念还没有定型，只要你好好教，他就会成材，会一辈子感激你。”
黄艳听着郑书说话心里想着，这么多年，就你还和当初一样，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于是话头一转说道：“天天大家都喊狄恳老师，他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他不就……”
“别说这些，好好吃你的饭。在背后说人坏话是不道德的行为，下次注意点儿，老这样议论他人对你有什么好处？”郑书面有愠色，打断黄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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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与李文相关的人，包括他自己，都吃得不是很愉快。
小孩子还没有与世界抵抗的能力，但总能靠着尚未被蒙尘的第六感灵敏的感受到周围人的反应，再提前选择一种可以避免引发导火线的方式去行动从而保护自己在绝对力量悬殊中处于安全位置。
天朗气清，偏僻的山里空气非常清新。可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山与山之间的空间，视野再不能望向更远的地方了。
走出单元楼后，李文闭眼抬头长舒一口气。
他朝右手边那栋在阳光下也没有丝毫光亮的水泥秃楼走去。快到楼的瞬间，一阵微风拂过，没有丝毫温柔，只有一股厕所刺鼻的味儿横冲直撞地钻进他的鼻子里。
李文顿时面如土色。用手背抵住了鼻孔，物理隔绝，效果不。
一步、一步、一步，李文沉重地以龟速上楼。到二楼了，他站定。
楼梯没有居中设立，而是靠边铺就。二层小楼的走廊不宽，大概三个体型正常的成年人能并排的挤在一起通过。水泥围栏，水泥走廊，远处看见整个的灰色，走进才发现墙体里面是灰砖，用水泥刮了一层外观，只是用的材料比较的劣质，有部分水泥成块的掉了下来，像极了还没竣工的工地现场。
三间教室，从楼梯往里面走，挨着楼梯的是4班，中间是5班，再往里，最安静的地方是6班。可能是因为4班是普通班，所以楼梯是靠着这间教室的。毕竟上下楼梯的噪音，还赶不上班里学生玩闹的声音大。而隔壁的5、6班则不同，他们是学校重点培育的学生好苗子，需要好的地理环境，就像是在废墟中的那一块干净的地方，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引人注目。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哄闹声立马喧嚣起来，老师收拾教研本从前门跨出去的那一刻，倚靠在4班后门外的阳台围栏上的李文同学一脚踢开了后门，一手插裤兜，一手随意垂放下来，漫不经心的走进了教室。他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还尚未认识的老师打照面，也不想被拦下来问东问西，即便这老师也不一定会注意到他。
这动作、这声响，很难不起到老师拍讲桌大喊“安静”的那种效果，瞬时吸引了班级里其他人的目光，不论是前排的优等生，还是后排的摆烂生。
靠近走廊的一边没有设窗户，从走廊上看不到教室里面的环境。
对于房屋，要么是里外一致，要么是里子富有外表简陋，要么是里子简陋外表富有。就跟人一样，有的表里如一，有的表里迥异。
很显然，这栋教学楼没有归属，外表不行，里面更差劲。
只见头顶上东一块西一块的复合板消失不见，有几块板子没掉干净，剩一个边角留在框上，还有几个斜吊着的板子，就那样耷拉着，也没人在意关心，好像只要不砸到自己就和自己没有关系，反正板子下面没有课桌，正常情况下是不会砸到人的。要真掉下来砸到了谁，那就只能怪从下面经过的人倒霉。而李文刚刚就从下面走过，很显然，今天运气不，没有被砸。
这时齐刷刷从不同方向转过来同时注视着他的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慌，转而变成好奇，最后变成淡定。
静止画面大概持续了两秒钟，有的人就散开了去，有的人手上拿着笔转身继续着课后作业，有的人则依旧盯着他。
李文朝着教室张望了一圈，看见靠窗位置有一个空的座位。径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