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想起自己的师父,云柏鹭眼眶被泪水盈满:
“师傅他待我极好,他同我生身父亲一般。记得,记得那一年,父皇领兵抵抗妖族大军哥哥独掌大权,他们都忙于国事根本暇顾及我,我贪玩,瞒着母后和身边的人偷偷溜进一条烟柳巷,巷中男男女女混杂不堪,烟柳巷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坏人总比好人多,当我意识到不对时,已经被老鸨那群人打晕关进了柴房,同我关在一处的还有一位叫稚悦的小女孩。黑漆漆的屋子,还有屋外那两个糙汉喝酒咒骂的声音,我害怕极了,止不住的哭,她却是在笑。我问她不害怕吗?她说她不怕,她有师傅在,她师傅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听着她充满希望的话语,我不忍打破她的幻想,她师傅若是如她所说那般厉害,那她是如何被抓住的?如今我们被关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她的师傅就算是再厉害又怎能救得了她。她见我一直哭,最后也不笑了,只静静地看着我哭。后来,她嫌吵不知从什么地方找到一张破布直接堵住我的嘴,呵~那时候我还想着让她早点去死,现在想想真是悔不当初!如果不是她塞住我的嘴巴,并将我藏到一边,那么被打到半死不活的就是我,而不是她。那年,我六岁,第一次见识到死亡是多么可怕!”他不再说话,眼底是尽的悲凉。
洛灯捻神色不动:
“后来呢?”
“后来没过多久师傅就来了,他手持拂尘衣襟飘然,如同踏云而来;一手挽着长剑剑锋凌厉,直取恶人性命。我从来没见过那般正气凛然不含一丝一毫杂质的眼神,那一刻,我认定了他。神君大人,你知道吗?我看到稚悦窝在他怀里撒娇时,我有多么向往。听到他的那句:“只要有师傅在,就人能伤你”又有多羡慕。好在他没有忽视我,他应该是知道我的身份,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乱跑,回宫去吧”,可我自小便被父皇藏在宫内,除了母后的宫殿,哪里都没去过,更未见过宫外之人,我一直好奇他如何得知我的身份?后来他送我回了宫,我才知晓:天下第一神算,苍山之上的第一神修凌空道长,就出现在我眼前。”自那以后我便常常去找他,多则一月,少则三两天,他收我为徒,总是很耐心地陪我聊天,教我书法,带我看遍京城繁华,在那段人顾及我的时光,是他给了我家的温暖。没了师傅,我就没有家了”
“这就是你寻死的理由?”洛灯捻捏住云柏鹭的肩膀,恨铁不成钢地啧声道。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归冥界地府,七魄散落人间各地,他的肉身虽已坐化,但并非死亡,他只是去另一个地界经历另一场人生,假以时日,你们总会再次相遇。你不能用死亡去逃避现实,如果世间所有人都这样做,那天下岂不是彻底乱了”
云柏鹭猛地抬头,一双鹿眼圆噔噔瞅着洛灯捻:“神君此言当真?”
洛灯捻毫不迟疑,在云柏鹭炙热的目光下淡然一笑,偷偷将手藏到身后:
“我从不说谎”
“那,那就是说,冥鬼是真实存在的!人死之后灵魂出窍便可以进入冥界!!!”
“喂,你不要想多了,冥界招收的是优质鬼,不是你这样的幼稚孩童。欸,别这样看着我,总而言之,他们不收自缢而死的魂魄,你若想见你师父,就好好活着,或者等他投胎转世”
云柏鹭缄默不动,双手暗暗揉搓衣角,静思许久,才道:
“师傅死因不明,我只有活着才能调查清楚一切,坚决不能让师傅不明不白的死去。对!我不能死!!!”
这一刻,他理智已经完全清醒。
当他一下站起身的那一刻,他内心深处波涛汹涌,快要决堤一般。“嘭”的一声,他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响头:
“多谢神君救命之恩,再生之德”
洛灯捻一惊,上前欲要扶起他,却在最后一刻停止了。他收回手,淡淡的目光飘向窗外: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起来吧”
再看云柏鹭,他虔诚的拜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洛灯捻奈地叹了口气,一抬手将云柏鹭送回床榻之上:
“隐忧并非凡物,灵性太盛,凡人之躯恐难自持,你身子才刚恢复不易过劳,若想激发最佳药效,那便躺着好好休息。”
“可,这……好吧”云柏鹤看他认真的样子,也不再坚持。他躺在床上,目光正正对着床帏,没过多久,便觉得发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感受到药物的作用,心口如同被暖云包裹其中,舒适柔软,他的眉间也随之舒展开来。渐渐的,暖云消散,接替而来的是如火般的烟霞,他喉间火燥,整张脸以一种可怕的速度燃烧起来,水,水……他大喊着,想要寻找解渴的甘泉……
洛灯捻站在一旁,并不打算出手帮助。正如他所说,隐忧药效极强,云柏鹭不过是肉体凡胎,要想完全吸收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隐忧,五色五味,酸,甜,苦,辣,咸,人生五味,需要他自行体会,方能重获新生。
暮色来的很快,透过虚掩的窗户照在床榻之上,榻上之人面色红润,青丝凌乱尽数铺散开来。
洛灯捻虚坐一旁,清冷的目光比之月色还要凉薄。
“你醒了”
云柏鹭深深吸了一口气,霍然睁开双眼,眼底迸发出的是似火般的炙热。他弹坐起身,半跪在洛灯捻面前,动作十分潇洒利落,却惊醒了一旁熟睡的小鸟,小鸟惊魂未定,发出一声声鸣叫,扑扇着翅膀落到洛灯捻肩头,洛灯捻轻抚它头顶的绒毛才让它平静下来。
虽是安定下来了,但它那黄澄澄的眼睛始终是盯着云柏鹭,似是在埋怨他扰了自己的好梦。然而,当事人一所知。
“神君大恩,以为报!信众云柏鹤愿为神君上天入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生死回路这一遭,他感受良多……短短时光,他回望过去,观望未来,体会人世生老病死,人生意义,于他而言,看透了七七八八。他知晓,这一切,都脱不开洛灯捻的帮助,也就在此刻,他更为笃定洛灯捻神君的身份,更为坚定成为他最忠诚的信徒。
“不必”洛灯捻摆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所做所为皆为因缘,又求何回报?
云柏鹤哪知这些,一听被拒绝了,他低下头,不由得神伤起来:
“神君大人这是瞧不起我吗?我虽是凡人躯壳,但只要神君一言,九死不悔!”
九死不悔?他知晓自己在说什么吗?洛灯捻指尖扣紧,余光瞥向云柏鹭。他眼里的失落之色直接击中洛灯捻的心房,为了不让他再多想,洛灯捻破天荒补充道:
“不必出生入死,若你有心帮忙,我倒真有一事”
果不其然,云柏鹭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他的眼睛也跟着亮了一个度。
“当真?何事?!神君快请说!”
“明日午时,带我出城”
“出城?神君大人,您要离开了吗?”
“怎么?很困难?”
“没,没有。就是觉得……”就是觉得如果您走了,那谁来帮我找出杀害师傅的凶手?不过,他思考片刻,还是觉得太过直接,目地性太强了。于是话锋一转道:“神君大人,您要去哪里?能不能带我一起?”
“啊?”洛灯捻惊讶的看向他:
“你要跟着我?不,不行……”
他要去做的事情危险难料,多一个人反倒多了一层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