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生注意那个坐在台上唱歌的人很久了。身旁的朋友用手肘碰碰他,“怎么?看上了?”
他收回视线,端着杯子喝了口酒,声音不咸不淡,“只是觉得眼熟。”
朋友便也盯着看了两眼,“哦,是不是有点像张远?”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陈楚生没什么反应,点点头,“嗯,像他。”他起身往外走,“我去抽根烟。”
第一次遇见张远是在酒吧。
陈楚生在台上驻唱,视线意中一转,便注意到坐在卡座里显得有些拘束的张远。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儿,毕竟他在酒吧驻唱也有好几个月了,见多了这种第一次来酒吧的清纯大学生。
直到和他对上视线。
说实话,在酒吧唱了这么久,再加上长的也不差,他也不乏有几个粉丝。那些粉丝看他的眼神他也曾看到过,但台下的这人不同。陈楚生法用语言来描述同他对上眼神的那一刻,在那一瞬间,他居然生出了几分局促。
他的目光太干净了。干净到陈楚生都觉得不自在。
粉丝看他的时候眼里多多少少都包含着欲望,论是对他的欲望还是对他唱歌的欲望。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的干净。于是最后一首歌唱完,他下了台,拿着吉他走到他面前,开口,“你好,请问我能坐下吗?”
张远看上去有些措,连忙站起来,“你好,这没人。”
他便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张远旁边,“我叫陈楚生。”
张远朝他笑了笑,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显出些许的腼腆,“我叫张远。”
陈楚生将吉他放在腿上,视线在桌面上扫了一圈,“我在台上就注意到你了,你是第一次来吗?”一边说着,他一边朝服务员招手,“来一杯伏特加,不要太多的冰。”
张远将桌子上自己的酒杯双手握着,“是第一次来这家酒吧。”
这下陈楚生有些讶异了,不说别的,就他待的这家酒吧就不算干净,再加上他也去过几次别的酒吧,里面大差不差。他看着面前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的人,心下更是多了几分好奇,“那你这次是一个人?”
“对呀,”张远点点头,“听我朋友说这家酒吧的驻唱还不,就来看看。”
“那听完之后呢?”
“确实不。”张远往后挪了一点,背靠在沙发上,同样好奇的看着他,“你是专业的吗?”
陈楚生喝了口端上来的酒,摇摇头,“工作而已。”
“哇,那你也太厉害了吧。”
说实话,陈楚生没少听过赞美,甚至有很多人说的话比他这句好听几百倍,但莫名的,对上张远的视线,他就感受到心脏好像停了一拍。
或许是因为他太真诚了,目光里面不含任何的杂质,他是真心的觉得他很厉害,或者说,陈楚生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崇拜自己。
不得不说,这样的认知让他心里高兴起来。刚喝下去的酒在胃里蒸腾,酒精弥散到大脑,他面上也泛起点红润,“你是学音乐的吗?”
“不是。”张远也摇头,“我是学金融的。只是比较喜欢唱歌而已。”
“金融啊。”陈楚生看着他,大约是酒精在作祟,又或者是酒吧里的灯光太过于暧昧,他脱口而出一句,“那你想试试吗?”
“欸?可以吗?”张远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惊讶,“你是说上台吗?”
其实话一说出口陈楚生便有些后悔了,酒也醒了大半,但瞧着面前人暗含期待的神色,拒绝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他暗叹一声酒精误人,只好应下,“对,可以直接上台,你想试试吗?”
张远更显局促,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我真的可以吗?”
陈楚生直接将吉他递给他,“会弹吗?”
“会一点点。”张远小心翼翼的接过了,抱在怀里试弹了一下,看了眼台上,突然有些怯场,“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不是很会。”说着,他双手拿着吉他往陈楚生的方向递。
陈楚生没接,“试试。”他拉住张远的手腕,直接领着他上了台,“坐上去。”
张远有些僵硬的站在他身后,视线扫过台下,有几人正好奇的抬头看。面上涌上一股热气,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我不太敢。”声量小极了,若不是同他离得近,陈楚生大概也听不到。
都上台了,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直接下台。
张远被他拉着坐在了椅子上,他贴心的将麦的高度调好,正准备下台,注意到他面上的表情仍是僵硬的,心下一软,温声道,“别紧张,我不下去,我就在你身后,放轻松。”
张远很适合唱歌。陈楚生能听出来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节奏。他站在张远身后不远,看着灯光下的他,酒吧的灯向来昏暗,暖黄色的光晕落在他身上,陈楚生想,张远还挺好看的。
一首唱完后便有人喊着再来一个,张远笑着摆手,然后回过身去找他,对上视线的那一刻,陈楚生觉得是时候向老板反应一下灯光的问题了,着实是太暧昧了。
两人下了台,张远一脸兴奋的坐在他旁边,“我唱的怎么样?”
“很好听。你应该来唱歌的。”
一说起这个,张远面上的笑便落了下去,“我家里人不会同意的。”
他垂着头,声音也低了下去,看上去一副可怜的模样。陈楚生瞧着他低下头后露出的毛茸茸的头顶,没忍住抬手揉了两下,“要是真的喜欢,试试吧。”
“再说吧。”张远含糊的应了句,然后又扬起脸来露出个笑,好奇的问他,“你在这里唱了多久了呀?”
“也就几个月。”陈楚生回他,心想这小朋友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不过这样挺好的。
“哇,”听到这话的张远又开始用那一副眼神盯着他瞧了,“你好厉害。”
陈楚生不知道这有什么厉害的,但对上这样的视线他还蛮受用。又点了杯伏特加,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酒精误人。和张远一起滚在床上的时候陈楚生再一次肯定这个想法。
两人一起聊了挺多,酒也喝了不少,酒吧里的灯光太暧昧了——这陈楚生说过了,所以当张远迷迷糊糊的凑过来亲了他一下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意外。
酒精与一夜情,顺其其然,理所应当。
和朋友从酒吧出来已是凌晨两点左右。陈楚生拢了拢外套,和他一起在街上漫目的的走。
朋友从烟盒里抽出根烟放嘴里,然后又抽出一根来递给陈楚生。
陈楚生接过,从包里摸出打火机熟练的给自己和朋友点上。
一口烟下肚,又从嘴里呼出,朋友舒坦的叹口气,“烟可真是个好东西。”
“嗯。”陈楚生咬着烟嘴,含糊不清的应话。
“话说我记得你以前戒过一段时间的烟吧。”
“嗯。”
“失败了?”
“失败了。”
原本陈楚生默认那次只是一夜情,直到再次在酒吧遇见。
这次张远不是一个人,身旁跟了个朋友。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酒吧里人来人往,灯光还暗淡,但偏偏,就在张远推开门的那一刻,陈楚生抬起了头,然后和他对上视线——那种心跳停了一拍的感觉又来了。
他略显仓促的唱完这一首,然后下台,走到张远坐的位置前,“好久不见。”
张远仰着头看他,“还好啦,也就一个多月而已。”他让陈楚生坐下,给他介绍身旁的朋友,“这我学弟,陆虎,他是学音乐的。”
陆虎便站起身又弯腰朝他伸手,“你好你好,我是陆虎。”
陈楚生和他握了手,面上带着礼貌的笑,“你好,我叫陈楚生。”
“我知道你。”陆虎说,“远远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嘶!”他倒吸一口凉气,一脸委屈的看向张远,“远远你踩我脚干嘛?”
张远涨红了一张脸,力的扶额,然后说,“你别听他乱说,我就是,我就是……”解释的话说不出口了,事实没法反驳,到最后他小心翼翼的去看陈楚生,“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楚生从陆虎说话开始便有些惊讶,他看着灯光下的张远,一边在心里吐槽明明上次都和老板提了这个问题,怎么一点没改,又一边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然后就听到这么一句。
失落自然是有的。但瞧着陆虎不像会说谎的人,再加上张远面上泛起的红色,他开了口,只有四个字,“可是我有。”
“什、什么?”张远有些懵了,大脑一时间停止了转动,只呆呆地看着陈楚生。
陈楚生又说了一遍,“我说,可是我好像对你有意思。”
他私心额外加上两个字,但被惊喜冲昏了头的张远没听见,或许听见了,却也并不在意,“真的吗?”他睁大了一双眼睛,“你是说,你喜欢我?”
这样直接的话让陈楚生愣了一下,随后他点头,“是的,我喜欢你。”
罕见的,这下张远沉默了,只一张脸越憋越红。
“你不喜欢我吗?”陈楚生问。
张远惊慌开口,“喜欢的!”他怕再晚说一秒他便不喜欢自己了,拼命想说点什么以表示自己的真心,却翻来覆去还只是这一句,“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我超喜欢你!”
陈楚生听出来了,他的确很喜欢自己。于是他笑起来,朝他伸手,“那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张远把手搭上去,眼里亮晶晶的,什么话也没说,只盯着陈楚生傻笑。
然后陆虎实在看不下去推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
“你当初是怎么戒烟的?给我详细讲讲呗,最近我家那位整天催着我,烦都烦死了。”
“失败的例子你也要听吗。”
“看方法嘛,指不定你不行,但我行呢。”
同张远在一起后,两人有过一段时间的甜蜜期,也将对方带给了朋友看。
张远还在上学,又正值大四,每天只能抽出晚上的时间去酒吧找他,偏偏他的时间还老是在半夜。时间长了陈楚生便瞧着原本还活力满满的人变得有些憔悴了——可不能让小朋友熬夜熬多了。
于是陈楚生便邀请张远去自己家里住,张远一开始有些抗拒,最后却也还是抵不过他的一个眼神,顺从的搬了东西入住。
甜蜜的同居生活要开始了——张远是这样想的。
一开始的确是这样,两人干材碰烈火,腻歪了好几天。陈楚生在床上格外的霸道,控制着张远的一切,总是喜欢看他难受到主动求自己的时候才松手。
张远不喜欢这样,也同他提过几次,可每次被他一个吻就搞的晕头转向。结束以后,陈楚生捏着他后颈的软肉,问他,“远远,你刚刚说什么?”
张远便晕乎乎的摇头,“没什么。”
他面上便露出满意的笑,像是奖励一般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远远真乖。”
张远其实是挺喜欢陈楚生身上的烟味的,不是很浓,特别是在接吻的时候,他甚至沉迷于其中淡淡的烟草味。直到陈楚生生了一场病。
不是由烟直接引起的,但张远坚信烟是很大的原因,于是他开始限制陈楚生抽烟,也拘着他喝酒,论当天自己有多忙,他总要再赶到酒吧去听他唱歌。
一开始陈楚生还挺受用,觉得他果然是爱自己。但时间一久,他便觉得有些腻味了。烟不能抽,酒也不能放肆喝,就剩下一个唱歌还算能发泄,但偏偏张远每次都在台下看着。虽然他并不做什么,甚至看他的眼神也同以前一模一样,但陈楚生就是觉得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当张远向他提分手的时候,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哪有什么方法。”陈楚生吸了口烟,“不过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而已。”他将那口烟又吐了出来。
今晚张远因为有事来的晚了点,一推开门没在台上看见自己的男友,视线只稍微一转,落在两人常坐的位置上,然后就看见陈楚生背对着他在和一个女孩子接吻。
他愣在原地。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说不太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他有些发晕,撑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最后顺着墙壁蹲下去,一低头,手背“啪嗒啪嗒”落下几滴水,他一抹脸,摸到满手的湿润,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哭了。
从喉咙里溢出几声哽咽,张远直接坐在地上,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然后张嘴咬住了手背,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浸湿了一片布料。
胸腔缓慢的、持续的在震动,他哭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了,然后扶着墙壁站起来,摸出手机给他发消息:生哥,我今晚有事,就不来酒吧了。
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没收到他的回复,然后张远将手机熄屏,走到路口去打车。坐进车里的那一刻,他收到了陈楚生的消息:好,那你早点睡,别熬夜。
换在平常他一定秒回,但这次他直接关掉了手机,装作没看到这条消息。
唱完一首歌,陈楚生下了台,刚坐下端着酒杯喝了一口,便有个女孩子凑上来,“你好,我是你的粉丝,请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陈楚生放下手里的酒,朝她露出一个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