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芜是在一声嘹亮清晰的号角中醒来的。
开战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便觉得浑身酸痛力,尤其是胯骨以下的部分,他甚至连腿都抬不起来。
掀开软绵柔顺的被子,他艰难撑起上半身,往下看去。
浑身赤裸的身子,除去那些斑驳难看的伤疤鞭痕,剩下的全是指印和红痕,一副被人狠狠疼爱过的痕迹。
尤其是胯骨两侧,分别印上一个深深的指印,现在已经发青发黑,显眼的落在雪白的皮肤上,可以想象到当时宿祁用了多大的力气。
郁芜盯着下半身,怔愣半晌,手指意识抚摸上自己扁平的肚子。
这儿平坦而单薄,丝毫想象不到不久前被人灌得高高隆起的样子。
浑身除酸痛以外,是难得的清爽和舒坦。
显然被人在事后细细清理过了,就连头发也是柔顺干净的,没有沾上一点污痕。
这是他第一次在事后被人清洗过身子。
也是他第一次醒来不觉得难堪和恶心。
营帐外传来一道柔和悦耳的女声。
“郁芜醒了吗?我是苏楹,炊事营的,宿将军让我来给你送衣服。”
郁芜回过神来,张了张唇,却只能发出一声嘶哑的声音。
“醒了。”
这声嗓,一听就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
苏楹的语气却依旧温温柔柔的,没有丝毫异样。
“那我将东西放在门口了哦,将军说您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可以让我来帮你。”
郁芜清咳了几声,想让嗓子听上去正常一点。
虽然经历了这三年,他早已练就了一身厚脸皮,全然不在乎别人异样的目光或者是恶意下流的淫语浪词。
但面对这样温和的语气和关心,他还是想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
他开了口,嗓音总算勉强听出发音:“不用。”
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问:“将军人呢?”
“前线战事再次打响,据说鞑靼昨夜绕路南下,攻陷荆州,将军领兵前去支援。”
听上去格外危急,郁芜手指下意识攥紧棉被,“有……危险吗?”
苏楹静了一会儿,没有正面回答,开口安慰道:“将军武艺超群,所向披靡,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此战一定会赢的。”
郁芜也是问完后才知道自己问了什么蠢话。
战场危机四伏,宿祁又是半夜临时领兵前去支援,没有充分的准备,肯定是有危险的。
尽管知道宿祁很强,但郁芜心中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紧张。
沉默片刻,他低声问:“他真的……从来都没有败过吗?”
苏楹很快就给了他回答,“当然,将军百战百胜。”
黯淡光的三年里,听着一声又一声响起的号角,军旗掠过猎猎风声。
他数次在心里向上天祈祷,近乎恶意的希望宿祁能在某一次战争中失败,受重伤而归,如果被人贯穿脑袋死在战场上更好。
可是一次也没有实现过。
他运气向来不太好。
所以他希望那些祈祷这次也不会实现,最好全部埋在尘土里,永远都不被上天发现。
这场战整整厮杀了七天。
站在一望际的草原上,郁芜每日都能看见数白鸽展开羽翼,越过高高的山峰,朝远方飞远。
这么多封信笺,也不知最后能到几封。
好久啊。
郁芜从来都没觉得七天这么漫长。
他希望收到讯息。
可又害怕收到讯息。
混沌的睡梦里,他又一次做了噩梦。
他梦到上天终于听到了他的奢求,决定实现他的愿望。
于是远在荆州驾马持剑与鞑靼首领厮杀的常胜将军,在一次挥剑刺去时剑柄不慎被人挑落,身下的马匹被敌方一剑刺得高高跃起前蹄嘶鸣,将军身形不稳往后跌落,被随之而来的数长剑刺穿。
鲜血高高溅起,荒野痕的战场,被敌军肆意狂热的欢呼吞没。
“不要……”
“不要!”
郁芜心脏重重一缩,猛然睁开了眼,喉间发出近乎破音的悲鸣。
心脏以超高的频率狂跳,郁芜重重喘息着,满是惊魂未定,眼底甚至泛起了泪光,很快便盈满了眼眶,泪珠顺着眼角一颗接一颗落下。
一只大掌揽过了他的腰,随后他便落入了一个炙热宽大的怀抱。
酸涩的鼻尖涌上一股淡淡的烟尘血腥味。
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怎么了?”
郁芜还陷在刚才的噩梦里,泪水接连不断往下流淌,喉咙深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
被人抱了许久,他才缓过神来,忍着泪意伸出手摸上了自己腰上的胳膊。
是滚烫有力的,肌肉紧实,线条流畅。
一颗心被形的细线拖拽着,晃荡了一周,最后终于牢牢落回原处,触到实感。
“做噩梦了。”郁芜嗓音还带着浓重的哭腔,紧紧握着他的胳膊,心情却意外的平静了下来。
“梦了什么?”宿祁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嗓音里含着一丝不明显的倦意。
郁芜摇了摇头,半晌才道了一句:“我再也不许愿了。”
他听出了宿祁话语下的疲倦,几乎能想象到他应该是马不停蹄赶回来,回来后匆匆褪下盔甲便上了床歇息。
动作应该是刻意放轻了,他根本就听不见半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