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鸟的出现给望月斋注入了鲜活的气息,天还没亮,微弱但清脆的鸣啾声就在屋内响起。
木床轻响,里头的人坐起身,拂开帷帐,对上桌边幼鸟的眼睛,不自觉未语先笑,接着就下了床,外袍也没披就走过来,任由小动物蹦进手心里。
“早。”他亲昵地摸这毛茸茸的小脑袋。
“啾!”
从青听见动静,推门进来,手中端着洗漱器具。他知道祁燕是不要人服侍的,就默默退下准备早膳。祁燕则一面洗漱穿衣,一面温声安抚啾鸣不停的幼鸟。
清净的庭院传出鸟鸣与隐约的水声,偶尔柔和笑语,间或木门开合,脚步沙沙,院中细微动静,皆是凡尘烟火,却莫名让人安宁。
幼鸟性子活泼,昨日刚醒那会还病蔫蔫的,这会恢复精神,就已经闲不住了,在祁燕洗漱时不住蹦跳啾鸣,企图吸引注意。
“好好,知道了。”祁燕收紧衣襟,回身伸出手,幼鸟就跳进了他的手心里,被带着来到饭桌前。
从青又被叫着坐下,喂了幼鸟几粒米饭,等它吃饱,这才在祁燕的示意下,犹豫着一同用餐。
早膳后,祁燕照例拿了本书翻阅,幼鸟一开始还站在桌旁歪头跟着看,但很快失去了兴致,弱弱地啾两声,没等到回应,又在他拿书的手指上轻啄了一下,抬头看他反应。
祁燕叹息,阖上书本伸出手。
幼鸟轻车熟路地跳上去,乌黑的眸子映着对方奈的神色,雀跃地啾了声。
祁燕便带着它去了后山,提前开始今日的计划。
前几天将山中的杂草腐木石块清理了,接着该修剪病枝病叶,但前夜下雨,万一有积水还得先想办法排出。
祁燕将幼鸟揣在衣襟里,拿着自制的地图巡逻竹林,遇到积水的地方就做个标记,一路走走停停,十分专注。
憨态可掬的幼鸟缩在他怀中,眨着一对纯净乌眸四下观看,忽然间,不知瞧见了什么东西,它挣动几下,便从衣襟口掉了出来。
祁燕心下微惊,忙将图纸收至身前,险险接住幼鸟,但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它便张开瘦弱地翅膀扑腾几下,晃晃悠悠地飞起来。
祁燕一愣,伸手去捧:“要去哪?”
“啾啾啾!”幼鸟回头看了他一眼,鸣叫声带着十足的兴奋,接着又朝前方高处飞去。
祁燕只得跟在下面护住它。
鸟儿飞一会儿坠一会儿,终究越飞越高,身影一跃便消失在茂密的竹林枝叶中,清脆的鸣叫响了几下,又慢慢变弱,从雀跃变成近似疑惑的犹豫。
祁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下方调整位置视角,终于瞥见缝隙中的鸟窝,他便猜测这或许是幼鸟的家。
不过前夜大雨,竹枝倾斜,即便原来有鸟窝在,这会儿也该搬走了。
“啾?啾啾!……”幼鸟叫声不停,似在呼唤亲人,但风过竹梢,只有沙沙声响予以回应。
“啾啾啾——”幼鸟的鸣叫声焦急起来,开始扑扇着翅膀在空中盘旋,鸣声拔高,显得稚嫩而尖锐。
祁燕终于吹了声哨呼唤幼鸟。
空中的幼鸟犹疑片刻,还是飞下来了,在他面前焦急地扑着翅膀乱飞,啾鸣不止。
“知道了,我带你去找。”祁燕抬手,幼鸟灵性至极,顺从地歇了下来,弱弱地叫了声,原本清脆的叫声变得有些嘶哑。
祁燕把它揣回衣襟里,展开图纸看周围的路,以鸟巢为中心向四周放射搜寻。
一路上,但凡听到其他鸟的鸣叫,幼鸟便会突然窜出头,呆呆地听上片刻,又蔫蔫地缩回脑袋。有时看到其他鸟巢,它便竭力飞上去看个究竟,很快就被其他鸟妈妈或幼鸟赶了下来,委屈地缩在祁燕怀里。在丛林里看见被冻僵的其他幼鸟时,它便弱弱地叫一声,却不见回应。
整个上午过去,一所获,直到从青过来寻,说该用膳了。
回到望月斋,幼鸟的精神变得比昨晚还差些,也不蹦了,缩在饭桌上,米饭都没吃几口,时不时抬头看祁燕,催促似的哀叫几声。
从青有些不安,看向祁燕:“主子,它怎么了?”
“在巢穴没看到亲人,找了一早上。”
从青微愣。
他听说掉出巢穴还受伤的幼鸟会被抛弃,一是因为成鸟没力气把它放回巢中,二是因为受伤生病的幼鸟几乎能生存,成鸟便不会再喂养保护它。何况这几日骤雨连绵,或许它的家人已经离开后山另寻庇护之处了。
他看了眼祁燕,见他神色沉寂,似乎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但还是带着幼鸟找了一上午。
“这里交给你了,我带它再去看看。”祁燕见幼鸟确实吃不下了,也放下碗筷,又要带它出去。
“主子?”从青看着桌上几乎没动几口的饭菜,忙道,“你还没用完膳?”
“不碍事,要下雨了,我们会在那之前回来。”祁燕顿了顿,见他要站起来,吩咐道,“交给你善后了,待会备些热水。”
从青微怔,只得看着燕侍君带幼鸟离开。
天色已经有些沉了,乌云压在竹林上,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兆,林中机警的动物都早早躲进巢穴里,空旷的林地上只留下脚步沙沙的声响。
幼鸟想必也感受到了阴雨来势,在祁燕怀中不时攒动,有些不安,却依旧执着地鸣啾着,呼唤它的亲人。
祁燕低头看着地图,朝还没找过的方向走去,但一切不过是上午的重现,甚至因阴雨天气,生物行迹更为稀罕。
他们仍旧一所获。
雨丝渐渐飘落,祁燕停下了脚步,看着身前已经没有力气鸣叫的幼鸟,碰碰它毛茸茸的头。
“回去吧。”
闪电划过天空,骤雨忽至,而后才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