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小学的午休足足有两个小时，所以每天吃完午饭都有充裕的自由时间，当然，最主要的是方便了学校里的老师们回家干点活。
昨晚丁小山提出要去山上溜达溜达，梁浩然一直惦记着这事呢。丁小山可不是那不着调的人，中午上山也不可能是去打野鸡，所以他琢磨着，丁小山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吃过午饭，梁浩然就跟在丁小山身前身后的帮忙，洗洗涮涮啦，喂鸡喂鸭啦，勤快的很，丁小山不让他干都不行，可来劲儿了。
终于屋里屋外都拾掇利索了，梁浩然有点等不及了，“小山哥，咱现在就去山上吗？”
丁小山瞅了瞅窗外的日头，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嗯，走吧。”
天气开始逐渐回暖，最近都是大晴天，连院子里的冰灯都冻不住了，村里话讲，这时节就是只冻人，不冻东西了。
不过山上的冰雪要更厚一些，上山的那条道因为孩子们常来玩爬犁，也已经给压实了，滑不溜秋，所以要爬到山顶还是费点劲的。
两人一前一后，丁小山在前头带路，梁浩然就踩着丁小山蹚出的雪壳子走。正经上山的那条路太滑了，半山腰的斜坡又很陡峭，根本没法上去，丁小山就带着梁浩然走旁边的地垄沟，虽然冰雪深，但上去更容易些。
山其实不算高，之前梁浩然也上去过，是年前跟着丁小山他们去打野鸡那次，当时是从北坡上去的，比较缓，他觉得很容易。可这一面接近山顶的那一小段斜坡却是真陡，梁浩然几乎是在爬了。
“小山哥，”他在后头叫人，忍不住问：“咱到底上山来干什么呀？”
丁小山躬着身子开路，也差不多是手脚并用了，“我没事儿的时候就愿意到山上来，”他笑着回头，像在春游那样高兴，“在山上能看很远呢，一直看到高速公路那边。”
可不是嘛，梁浩然想起来了，他回村那天就是被在山上的丁小山看见了，不过他还是不理解，“高速公路那边有什么好看的？”
丁小山还是笑呵呵的，但没回答。已经到山顶了，他嘿咻一下爬上去，然后转身朝梁浩然伸出手，“来，上来。”
拉住丁小山的手，梁浩然借着劲儿跨了一大步，终于站到了山顶上，“可算上来了，这小山包还真不能小瞧啊。”
这会儿太阳正亮堂堂的挂在头顶，冰雪还没有完全消融的茫茫山野在阳光下依然有点晃眼。
“看，”丁小山微眯着眼睛，兴冲冲的指着远处，“那就是高速公路，很多去外省的客车都从那过呢。”
约摸离村子三四公里吧，有一条南北方向的公路，路两旁各有一排不高不矮的树，大概不是杨树就是柳树，反正这个时节都光秃秃的，路上的车也不是很多，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还行，”梁浩然不想扫了丁小山的兴，努力挖掘值得看的风景，“这山虽然不太高，但也看的挺远的，往下一瞅还真挺开阔，要是夏天就更好看了，绿油油的。”
丁小山听了这话就憋不住笑，像看天真的小孩子那样看着他，仿佛奈却还是惹人疼爱。
不过这却让梁浩然有点忐忑，难道自己想了？这时候丁小山又看向远处的公路，摇了摇头道：“其实，那条公路才修好没几年，之前在山上往下看，看到的全都是庄稼地，看不到头的庄稼地。”
丁小山的笑容变的很浅，眼睛一直看着远方，那样子让梁浩然不由得认真起来，“然后呢？”
“后来就修公路了，”丁小山似乎在回忆，“不知道谁跟村里人说的，说那是一条连接南北的通路，运货的，拉人的，都从那条公路上过，以后村里人就能到外边去了，做买卖也方便了，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
梁浩然静静的听着，点了点头，“修路是好事，要不交通都不方便，村里不就更封闭了嘛。”
丁小山又看向他，还是微笑着，“外面，到底是啥样的呢？”
梁浩然心里一紧，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公路修好之后，我就总来山上看，看路上过去的那些车。”丁小山继续轻轻柔柔的说着，“我就想，那些车都是去哪的呢，去北京的吗，去南京的吗，那些在书上，在电视里看到的地方，到底啥样呢？”说到这，他又自顾自的笑了，“可惜，我连最近的哈尔滨都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那么多地方，”梁浩然想安慰他，“其实，就算去了也没什么……”
丁小山轻轻摇了摇头，“这条公路修好之后，村里也没有任何变化，村里没人从那条路出去。”
梁浩然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问题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
“你看，”丁小山忽然指着山脚下村西边，天气暖和了，越来越多的孩子们在村里穿梭，打闹玩耍，“那是田老三家的大闺女。”
梁浩然抻着脖子望，有点模糊，况且村里人他还没有完全熟悉，只能看出是个扎羊角辫的丫头，吃力的扛着一大捆烧柴，左手还牵着一个板凳高的小不点，“小姑娘好像不大，还挺能干的。”
“今年才十二，”丁小山很平静，可话里的惋惜和奈一听就听出来，“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又懂事，只上到二年级就不念了，要不家里的弟弟没人带。”
以前梁浩然对这些事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听人说起虽然也会有点奈，可他觉得这样的事肯定多了去了，哪操心的过来啊。
但说不上是受了丁小山影响，还是在村里时间长了有了点感情，他倒真是发自内心的生出几分愁来。
村里头嬉笑玩闹的孩子很多，丁小山太熟悉这些孩子们了，遥遥一望就大约能认出是谁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