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荡莲舟,罡风鼓绛袍。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肖石平生第一次坐上飞舟,初时还颇觉新鲜。
只是这莲舟简易比,与其说是飞舟,不如说就是一片丈余的碧绿莲叶从中轻折。
除此之外,前后两侧更是毫遮挡,任这云中朔风呼啸穿过。
这绛袍却是菡青萝随手以那片绛红莲叶幻化而来,和这云中莲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便是极其粗陋,尚且不如先前老道找来的那身破烂的缁衣僧袍。
这素衣女子看似贤良淑德,温润如玉,却显然于针线女红一所知,一窍不通。
这绛袍袒胸露腹,褒衣博带,只是堪堪蔽体遮羞罢了。
孔不入的罡风自四面八方而来,穿袍而过,盈袖如沸,仿佛一片片刺骨冰锥千刀万剐而过。
不过此时此刻,任这绛袍清凉种种,小厮倒是浑然不觉,抑或是全然不顾。
只因菡青萝此时便两膝搘地,双手轻拢垂坐在前方咫尺之处。
那一袭素衣青萝便如烟似雾般浮散在莲舟之上,似是水中涟漪,随风荡漾。
如描似削的款款蛮腰以下,白嫩玉笋般的香足之上,风乍起时裙摆飘起,偶可见那两弧惊心动魄的圆润丰腴时隐时现,微微颤动。
如同翠盖堆积雪,又似云开见满月。
小厮低头目不转睛,面红耳赤,垂涎欲滴。
鼻间一热,不知不觉竟已是两股热血喷涌而出。
菡青萝犹自不觉,极目远眺,凝声细语道,“那落凤岭十里桃坡便在前方不远,依公子之计,便将这一对锦衣兄妹置于此处,公子觉得可好?”
肖石目不暇接,神游物外,魂不守舍。
头都不抬,随口便应道,“好呵……好翘,好圆,好香。”
如坠云里的婀娜女子不明所以,回首一看,立时霞飞双面,纤纤玉手死死按住迎风飘扬的裙摆。
菡青萝似有几分薄怒,几分娇羞,却又有几分窃喜,啐了一口道,“奴家还以为小恩人乃是修身端正之人,怎可如此孟浪轻薄。”
小厮闻言一个激灵,如梦方醒。
这脸皮虽厚如城墙,毕竟也曾是大儒曾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多少也有些廉耻之感。
此时恰逢舟行湍流,肖石摸了摸光头,眼珠一转,哎呦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撅着屁股手抓脚蹬,似是因那风急舟斜,一时不慎便要跌下莲舟。
菡青萝冷哼一声,低头垂目也不回头,云袖低徊轻挥,抛出一根藤萝似是风卷云舒,轻描淡写之间已将小厮五花大绑便捆成一坨,也不解开,随手一拉一掷一摔,已将肖石扔在身后。
小厮被藤萝捆得结结实实如同角黍一般,这一式屁股朝天平沙落雁,腾空而起的声势着实惊人,但摔在莲舟叶上之时却分外舒缓轻盈,声息如陷温柔乡中,却是恰恰跌到了女子身后,光头鼻尖紧贴着青罗裙侧。
一缕一缕幽馥如兰似麝,漱迴逶迤,浸入神魂。
肖石长吸一口芬芳清气,沉醉低吟道,“青叶罗裙一色裁,白莲向脸两边开。滚入荷下看不见,闻香始觉玉人来。”
??
谢景河长吁一口污浑浊气,头昏脑胀中茫然醒来。
恍惚中依稀记得数日前自己和师妹小蝶儿领了师门的炼气弟子任务,跋山涉水,去那三州交界的雾山云海除妖取宝。
两人披星戴月连夜赶路,将出凉州落凤岭之际,却糊里糊涂一头闯入十里桃坡瘴气。
谢景河素来过目不忘,自是记得那诸多桃花瘴妖翩然幻化成一众莺莺燕燕。
虽在雾瘴之中,那层峦叠嶂,鸡头乱颤,丘壑幽谷,却是清晰可见。
这一个媚眼如丝,恰恰莺啼,娇喘呻吟,那一个罗裳轻解,酮体横陈,怯雨羞云。
但郎心似铁的谢七少却始终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掌中那杆谢家至宝沥泉神枪,有如蛟龙出水,左刺右挑,上下翻飞,一鼓作气连挑上百女妖,只是通宵达旦一番浴血鏖战,终于精疲力竭,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一觉醒来之时,已然日上三竿。
扭头看见一旁小蝶儿兀自酣然昏睡,谢景河冷哼一声,拍醒兀自睡眼朦胧的双螺少女,两人便继续赶路。
暮色将近,日沉西山之时,两人终于赶到三州交界之地。
距前面的荒村还有四五里,驿道路口处却有个破陋的凉亭。
亭前斜插一杆崭新茶旗,三排大字歪歪扭扭写着:一碗清苦润喉吻,两碗甘甜解孤闷,三碗酩酊倒神仙。
旗角之处还有春蚓秋蛇一般的八个涂鸦小字:怀春法师,到此一游。
谢景河斜看了两眼,冷笑一声道,“名鼠辈,不堪入目。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不过炼气之士,尚自不能辟谷,两人此时也有些口干舌燥,便缓步走进茶亭。
这凉亭虽小,五脏俱全,各种茶具应有尽有。
一个头戴如意道冠,身披青色道袍的卖茶道士跏趺而坐,摇头晃脑哼着小曲,懒懒地瞥了一眼二人,努了努嘴示意茶水自取,便不再搭理。
茶亭角落中还箕踞坐了一个独臂光头莽汉,闷闷不乐,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大口喝着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