恼羞成怒,气急败坏,想杀人。这些负面情绪,在第二天高启强冲过来阻止他们几个人把猪肉荣的手按到菜板上时,达到了顶峰。
“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啊?真他妈以为自己算人家亲戚了?还敢来给他出头!”
他拽着高启强的卷毛,凶戾的眼神让鱼贩瑟缩着打了个哆嗦。
“不,不是……没有的……阿荣他也不容易……快过年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生财,生财,你就他妈知道生财。
好啊,那你就等着瞧,没了我,你还生个狗屁的财。
他对天发誓,一开始,他只是想给高启强一个小教训。
他没想到高启强真的舍得掏钱送电视。怎么,就那么想保住那个鱼档啊。他弟弟妹妹都有奖学金,现在又不需要他养,那就只能是为了他自己娶媳妇了。
臭婊子,死贱货,他妈的老子都操过你的手了,还他妈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他两眼赤红,头脑空白,挥拳挥得最凶,嘴里骂骂咧咧,小虎都有点害怕了,犹犹豫豫地要上前拦他。
“你起开!老子今天就打死这个不要脸的骚货!”
“住手!警察!”
等他找回理智,安欣和李响已经掀开了桌子,将被压在下面的高启强搀了起来。
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站都站不稳。一缕卷卷的头发被鲜血黏在了额头上,是高启强在鱼档午睡时,唐小龙最喜欢偷偷拨弄的那一缕。
他猛然一颤,将自己被高启强的鼻血染红的拳头藏在了背后。小虎脸色惨白,他对警察说他弟弟有心脏病,小虎捂着胸口,痛苦地点头。
在人群散去之后,小虎脱力地蹲到了地上。
他不耐烦地踹了弟弟一脚。“人都走了,你还演什么?”
弟弟将脸埋在膝间,闷声说,“哥,我没见过咱妈。但我记得,你跟我说,你最害怕见到的画面,就是咱爸一边打咱妈,一边骂她是个偷人的臭婊子。哥,我刚才,好像也见到了。”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快要凝结的血渍,愣了一会儿,抬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高启强的年是在看守所过的,他是在家里过的。初六猪肉荣来拜年,他挠了挠鼻子,看似不经意地问,高启强和你侄女处的怎么样了。
“啊?……哦,他们两个就见了那一面啊,当天晚上我侄女就打电话跟他讲说他们不大合适了。我那侄女是家里宠大的,说话也不大客气,大概是直说了觉得阿强的家庭不体面,累赘多吧。我是好心办坏事,唉,我要是阿强,我都不会给我自己好脸色的,结果他第二天还主动来帮我解围……龙哥,阿强真的是好人来的,你以后还是多关照他一点吧。”
多关照,高启强还需要他关照吗。
他是想跟人家缓和一下关系来着,但高启强一在市场里见到他就冷下了脸,说话也硬气得很,原来是找到了个有背景的条子撑腰。
他妈的,我就说他是个骚货吧。
他娴熟地拍着那个年轻警官的马屁,看着高启强对着安欣露出他许久没见过的真心笑容时,心口却在一抽一抽地发痛。
该不会是他瞎编弟弟有心脏病,报应在他身上了吧。
后来,他眼见着高启强和那两个警察关系越来越亲近,他的“心脏病”,似乎也越来越严重。他盼望着高启强早日被抛弃,盼望着那两个傻逼条子早点发现鱼贩子虚荣市侩阴险狡诈的本性,可更多时候,他自己也会泄了气地想,阿强当然是好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这么放不下。
再然后,一个老天爷的残酷玩笑,将本来已经渐行渐远的他们,重新绑到了一起。
徐雷之死。
在那间废弃仓库里,他和高启强利用能摸到的一切工具殊死搏斗。雨声磅礴,空气潮湿,溅起的灰尘呛入喉口,高启强抡起灭火器,神情狰狞,满眼血丝,一下又一下,又重又狠。他身上那层人渣父亲遗留下来的纸糊硬壳,被砸得七零八落。
“强哥,强哥……”
输了这场生死搏斗的他跪在眼圈发红的赢家膝前,嚎啕大哭。
这是如释重负的泪水。欺压妻子的丈夫,忍辱负重的妻子,这在旧厂街,是最常见的家庭组成。他家是这样,高家是这样,他与高启强,一度类似这样。大多数的儿子一边痛恨父亲,一边成为父亲,他也又一次险些步了后尘。
而就在刚刚,他终于见证了那个凶残丈夫的死亡,柔弱妻子的重生。
高启强抽噎着问他,知不知道徐江他们怕什么。
他摇头,高启强看着他,一边掉眼泪,一边露出个仓皇的笑。
“他怕我这种不要命的。”
他发着抖,手掌努力攀上高启强的膝盖。
“我的命,你也拿去,阿强。”
这是他最后一次用阿强来称呼高启强。那个暴戾的,自私的,来自旧厂街的丈夫,彻底埋葬在了仓库里。
进警局之前,高启强问他,还有没有话要带给小虎。
他想了想,说,有。
“你跟小虎说,强哥煮的鱼汤很好喝,让他替他哥,多喝几碗。”
“你喝过强哥煮的鱼汤吗?”
刚刚出狱的唐小龙,坐在弟弟的宝马上,问了一个驴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唐小虎回忆了一下,答道,“好像在我刚从徐江那放回来的时候,强哥给我煮了次鱼汤,鲜得要命。这几年……强哥不怎么下厨了。哥,你想喝鱼汤?咱们生意都做那么大了,五星级酒店的鱼汤那也是想喝就能喝到啊!”
看着弟弟那个兴高采烈的傻样,唐小龙惶恐的心安定了一些。
“强哥的生意做得很大是吧?那就好……你一直也没怎么跟我说过,强哥做的是什么生意,危险吗?”
“……不危险,这有什么危险的。”
唐小虎干笑几声,接下来的一段路都没怎么说话。
等开到白金瀚门口,弟弟突然扭过头,郑重地向着他哥说了段话。
“哥,我想了想,还是得提前告诉你……那个,我知道你脾气不好,醋性大,六年前一个误会你就把人家打成那样……你,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你真得忍着。其实强哥这几年……”
“在卖身,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他怎么会不知道。
他出不去,但监狱里会不断地进来新人。他从他们口中,听到了很多高启强的新名字。
高婊子,高母狗,姓高的贱货。
“真他妈够阴的,就为了几家铺子,让他手下的鸡来诬陷我强奸。等着吧,等老子出去,非把那骚货的屁眼给干烂!”
他不能惹事。他答应了强哥,会好好改造,早点出去帮高家。
但那些人自己在浴室不小心摔断了腿,可就不管他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