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勾了勾手指，一条条莹白的靡丝从程移耳后退回来，缩进衣袖中。
再加把火，“你做叛徒应该很久了吧，莫不是，导致临济政变的那些事，也有你的份？”
程移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也坦然道：“一点点而已，我做得不算很多，否则早就被王城主委以重任了，哪里还会干传信这种——啊啊啊！”
“吼！！”
黑色的巨掌猛然将男人拍飞，直直撞向大树。
程移被撞得五脏六腑都要错位，口中涌上一股腥甜，哇地一下就要吐出来，却被巨爪扣住大半张脸，硬生生憋了回去。
感受到血液在胸腔内回流，令他眼冒金星，嘴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
黑鳞怪物，一金一红的重瞳，四只眼珠子阴冷地盯着他，而后手中的力量，越收越紧。
程移的眼瞳瞪大，布满血丝，几乎要被挤得裂开，脸颊两侧冒出鲜血，被爪尖扣得凹陷进去，整个人已经不成人样。
什么时候，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想起女孩问东问西的拖延，
难道她的底牌不是于柯，而是这只黑鳞怪物。
可死丫头的能力明明是植物催化，不是动物控制。
想不明白的程移在怪物手中挣扎，甚至召唤来乌鸦帮忙。
可却都毫无用处。
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脸颊，耳孔，眼眶流出来，直到它陡然用力捏紧。
“噗呲”一声，
男人的头部被彻底捏爆，扁扁得像个被踩过的易拉罐，随意丢弃在树下。
解决了一个，
黑鳞悚怪慢慢转过身，和引路石上那个对危险毫无所知的女孩对上视线。
第二次对视，
于一笙眼看着它的金色的那两只眼珠被染上猩红，然后邪恶诡异一笑，没有预兆地冲到她的面前。
“呜——额。”
森林公路中央，一只有两人高的全身布满黑鳞片的似人似兽的怪物，红色重瞳，阴森又冷骘，手上抓着女孩的颈脖，将她提到半空。
它要杀了她！
意识到这一点的靡丝子们都急疯了。
【啊啊，脑域部的，你们快上啊，控制住四眼，绝不能让这个坏蛋杀了我们的饲养员。】
【呕，受不了了。四眼的精神图景好乱，好多血，我们都找不到路了。】
【咦呃，好多恶心的红毛球。】
【啊啊，打不过打不过！】
【没力气了，我们本来就很饿，根本控制不动它。而且，四眼好像不知为啥突然强了好多。】
【呜呜，还没吃上大餐呢，喂饭的就要没了嘛？】
【怎么办，四眼杀了饲养员小姐姐，会不会转头吃掉我们啊。】
【诶！！！！】
【阿巴阿巴】
【不！！！！】
呼吸在凝滞，于一笙脸色憋得通红，一双漆黑的眼睛半眯着，却只能看见他猩红的兽瞳。
那一点点璀璨耀眼的金色消失殆尽，像是悲怒到极点的恶化，不顾一切地任由自己丧失所有的意识，彻底成为异变病毒的傀儡。
好像......玩脱了。
她低估了那件事对这个家伙的打击力。
原本以为之前和靡丝子们的战斗，已经令他恢复了一些神智，可以进行短暂的沟通。
没想到，却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
令他彻底疯狂。
呼呼——
指尖被一点柔软的东西撩了下。
唯一可以触碰她的红靡丝勾住了女孩的手指，缠住。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挤进了杂七杂八的混乱声音，全是那些靡丝子们。
【呜呜呜，饲养员，咱们怎么办呐！】
【我们打不过四眼儿。】
【也快要控制不住它了。】
【臭坏蛋会像捏爆那个男人一样，捏碎你的脖子吗？呜呜，不要不要啊，我可喜欢你甜甜的香气了。】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意志力会退化的。】
【会被红毛球占据！！】
呼呼——
微弱的气息在她的咽喉中堵塞得难受。
于一笙暗地用精神力沟通这些扎在黑鳞怪物头部和手部的靡丝们。
【去找，有他父亲的记忆。】
【快去找！】
【饲养员有救啦！】
一瞬间，千万莹白的靡丝们齐齐飘动，顺着怪物的神经脉络，打开另一个专属于精神体的图景世界。
在这里，有它的暴动的情绪，有邪恶的神经病毒，还有这个家伙，没有丧变成为怪物之前的回忆。
从小到大，从莽撞冲动的少年变成肆意骄傲的临济太子爷。
俊俏可爱的小孩童，反身看向背后。
猛地一瞬间，
那是被血水浸洗过的临济城大门，城墙上站立着的男人，周身冰霜烈火齐动，强悍地朝他扑来，
“砰——”
花白的发鬓瞬间被冰火两重天淹没，
他只能看见父亲最后推了他一把，然后便是旋转不休的天空，长满了红色的眼睛，它们阴森桀笑着，殷红的雨水淹没了所有。
能感受到胸腔内的无尽的悲怆和愤恨，他却找不到泄洪口，成为了魔鬼的附庸。
“儿子，逃！”
【啊啊啊，饲养员快逃呀！】
一抹细小的声音突兀闯进他的脑域，黑鳞野兽睁开了眼睛，兽眸里黯淡的金芒慢慢着落在手中抓握的女孩身上。
她过分孱弱和单薄，面容稚嫩得宛如高中学生。
纤细的颈脖被可怖的巨爪牢牢抓住，已经奄奄一息，脸色惨白铁青。
它的手在抖，
她仿佛感受到了，费力地睁开眼，漆黑虚弱的眼眸中，深深地倒映出一个怪物的模样。
金红双色的重瞳，尖牙利齿，幽暗不似人样的恶兽面庞。
“吼——”
“吼——吼吼吼嗬。”
想说的话，一出口全部变成了野兽的怪异嘶吼。
它崩溃地原地打转，双爪往自己的脸上抓挠，紧紧掐着自己的颈脖。
但却摸到了很冰凉尖锐的东西。
是什么！
四下是森林，没有镜子。
女孩被它扔在了地上，正伏地喘息。
它迈开沉重的兽腿，一步跨越到她身边，掰过女孩的脸。
忽略她错愕的神情，只能看见那双清澈如明镜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可怖阴森的模样，所谓的颈脖，长满了尖锐的钩刺。
人类最脆弱之处，是它凶恶恐怖的证明。
“嗬，”
于一笙的声音嘶哑，努力平息了一会，纠正道：“你——。”
金色的兽眸盯住她，骇人的威势令缠在她身边的靡丝们缩了又缩。
“你——你是骆......”
“吼！！”
她还没说出口的名字，被黑鳞怪物一阵怒吼打断。
像是不愿意听，也不想听见那个名字一般。
它拼命地挥动手臂，砸碎地面，慌张地在原地来回旋转，最后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般，四肢伏地，朝森林深处逃去。
寂寥的秋风，扫过大地。
卷起一片片灰尘落叶，还有那些细小的碎石，哗啦啦呲，粘在一块莹莹粉光的晶体上，被浅红色小丝子挥开，它又褪了颜色。
【饿——饿。】
【好饿，要吃东西。】
【血，喝血，甜甜。】
于一笙眼底泛着淡色，手掌漫不经心地摸着那块靡红晶体，触感并非像宝石般光滑，反而如同摸了一块活着的会呼吸的肉一般，有些黏腻。
但她并不在意。
只为方才的事情感到遗憾和可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好在那个碍眼的男人被解决了。
莹白的靡丝们黯淡许多，甚至只剩羸弱的几缕还能言语，但说出的话极为遵从生物吞噬的本能，像是无意识的呓语。
有点疯，有点魔怔。
它们缠上了于一笙的手腕，却困于消耗太多力量，慢慢地连精神沟通都很难做到。
只有小红，也不算红了。
它恢复成莹白的靡丝模样，疲倦地耷拉在女孩的脸颊旁。
【饿，好饿。】
她听见这样说。
“乖，”于一笙将手放在靡红肉晶上，一阵幽绿的光芒自掌心浮动，
颈脖处的青紫淤痕格外明显，凉风吹过，隐隐发疼。
她看着远处城市的轮廓，低声喃喃道：“我会喂饱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