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天光未明,正是百鬼夜行的好时候。
礼堂外隔着围墙探头探脑窃窃私语的人群,因着一个少女的出现而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村民们或震惊或好奇或困惑的目光自四面八方纷纷向少女投了过来。
“这人谁啊?怎么脸上全是血?”
“这不是穆云辰的喜娘吗?她怎么又回来了?”
“不对不对,她这样子……分明是被鬼上身了啊!”
不知哪里悠悠传来一句“鬼上身”,郝家村鬼故事见多了的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一边议论纷纷一边不自觉为披头散发、歪着脖子、一双眼睛被血水填满不辨黑白,浑身伤痕累累的少女让出了一条通往礼堂的路。
看守在院子里的黑衣人立时拦住了少女的去路,然而就在他们动手的那一刻,平地突然起了一阵妖风,礼堂周围的灯笼“唰”的一声同时熄灭,风吹起遮挡在少女面上的长发,露出了她血迹斑斑的苍白面孔。
王婆子总算垫着小脚自人群里挤到了前面,看清了是怎么个鬼上身法,随即捂着嘴惊呼出声:“这丫头……刚刚去迎亲的时候就不太对劲……”
几个吹唢呐的人反应了过来:“对,她说看见了一个红衣女人,然后就一直神神叨叨的……这……莫不是冲撞了叶小姐,被上了身!”
礼堂里分明才刚刚进去个叶小姐,眼下又来了“叶小姐”,深受“叶凝霜邪门传说”影响的村民们瞬间炸开了锅,哪儿还敢凑什么热闹,乱哄哄四散而逃跑了一大半,只留下些偏生不信邪胆子格外大的还梗着脖子在那儿看。
“不可能吧,叶家不是请了洛大夫做法?那可是一等一厉害的法师!”
“对对对,肯定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厉鬼缠上了……怎么可能又来一个叶凝霜?”
村民们正小声嘀咕着,少女却是口中振振有词,喃喃唱起了歌,仔细听去,唱得正是。
“昏暗的小院,独留我一人,人前掌上明珠,人后魑魅魍魉。”
“英俊的脸庞,独向我一人,清晨山盟海誓,子夜阴阳相隔。”
“锋利的刀尖,刺向我一人,他笑着说爱我,利刃却刺入了我心脏。”
“潋滟的红衣,独为我一人,有人装模作样,替我站在这喜堂之上。”
……
歌声随风声径自飘入礼堂,散入郝家村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王婆子扯着嗓子边跑边喊:“这……这丫头肯定是被叶小姐上了身了……快跑……”
“什么叫‘装模作样替她站在喜堂之上’?”外面的村民不知叶家人算计,只猜测着一场婚宴出了两个“叶凝霜”,一真一假,且两个都邪乎的很,都是厉鬼。
黑衣人显然不会让任何人打扰礼堂内正在进行的“仪式”,作势挥舞着利器向少女冲了上来。
少女一边唱,一边抬起眼,血红的眼睛望向一个个向自己高举利刃的黑衣人,在利刃落下的瞬间,一缕又一缕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的黑发紧紧缠住了他们的双手。
黑衣人们不信邪,正欲拼命挣扎,那黑发却是径直钻入了其口鼻之中。
“哈哈哈……”少女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伴随着接连到底的闷哼声,在暗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不信邪的村民们立时炸开了毛,纷纷退避三舍,眼睁睁看着少女一步一个血脚印,踩着满地蠕动的黑发,缓步走向了礼堂。
王婆子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张望,正看到尹小朵双手缓缓绕至身后,握住了两柄闪着寒光的长刀。
王婆子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叶凝霜……真的是叶凝霜!”
“哐当”一声巨响,礼堂门被四面八方涌向此处的妖风骤然刮开,打断了刚刚进行到一半的“仪式”。
尹小朵的出现早已引起了礼堂众人的注意,大门被破开的瞬间,村长郝仁已带着一众早已等候在此能力高强的道士挡在了门前。
无数的符纸、香灰,以及乱七八糟的东西向着尹小朵迎面而来,她只微微偏过头躲过了一捧香灰,而后不等众人反应,“唰”得抽出了身后两柄长刀。
长刀像极了“叶凝霜行凶现场遗留的凶器”,刀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刀身足有半米长,与在场道士手里木剑匕首一对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尹小朵满是血痕的唇角勾了勾,一边“咯咯咯”笑着一边猛地挥舞长刀,在场众人见重金聘来的法师大能们竟没镇住这厉鬼,顿时乱做一团一个挤着一个瑟缩着不断向后退去。
叶远山的黑衣侍卫们被花娘困在院子里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尹小朵无差别肆意乱砍的长刀,逼得在场“大腹便便的贵人”和“老弱病残权贵”们吓得吱哇乱叫接连后退,他们没见过这样二话不说上来就砍人、还不怕符纸的厉鬼。
环视礼堂,却是没有看到穆云辰和那新娘子的身影。
叶远山躲在人堆后面怒喝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尹小朵发出了委屈而又肆意的笑声:“爹啊,我是你女儿啊,你不认得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