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宁见无心和无镜期待的眼神,嘿嘿一笑,道:“师兄,你怎么糊涂了?当初圣人吩咐,着我等保护好师傅,曾许我们:叫天天应,叫地地应。你说去里请救去?”无心无奈道:“想我大闹天宫时,那些神兵,都禁不得我。这妖精神通不小,须是比我手段大些的,才降得他呢。天神不济,地煞不能,若要拿此妖魔,须是去请妖仙圣人才好。奈何我皮肉酸麻,腰膝疼痛,驾不起筋斗云,怎生请得?”无宁笑了笑,道:“师兄,你受伤了,该好好休息,等我去请。”无心笑道:“你可识得音海路径吗?”无宁笑道:“如何不识得?哥哥你要是不放心,便让无镜去。”无心笑了笑,道:“也罢,你是去得。若见了圣人,切休仰视,只可低头礼拜。等她问时,你却将地名、妖名说与她,再请教师父之事。她若肯来,定取擒了怪物。”无宁笑道:“你这孩子,自己去的时候也没听你说这般恭敬,这般来折腾我。”说罢,他摆了摆手,即便驾了云雾,向南而去。
无宁走后,无心靠在树上,慢慢调息,他的身上的灼伤一点点的愈合,他深深呼吸,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有一股灼热的气息附着在上面,一点一点的把火毒渗透他的体内。长长出了一口气,无心苦笑道:“这小崽子,手段还真是挺高的,我最讨厌火焰了!”无镜关切道:“哥哥,莫不是有内伤?”无心点了点头,道:“这小子的火焰实在是太阴毒了,也不知道他这三昧真火是如何炼成的,不但和旁的火焰一样化铁熔金,更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驱之不去,若是强行清除只怕我也要去半条命。”无镜闻言,慌忙道:“那若是那小妖怪找上门来,我们可如何是好?”“说的也是,不可坐以待毙,就怕这小子先下手,也罢,我去陪他耍耍。”说罢,无心转身一变,变成一个昂藏大汉,头上弯弯曲曲生出一对螺旋牛角,满头白发,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傲绝天下的霸气。无镜被这一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惊恐道:“哥哥,这,这就是那牛圣婴的父亲?”无心笑道:“正是,这就是我结义大哥魔王,我所变化的不过是大哥的七八成的气势,你要是真个见到他才知道什么叫霸气,若不是当初帝君出手,我那六位兄长定然要在上仙界掀起一场屠杀。好了,你在这好好看守行李,我去陪我那侄子好好耍耍。”说完这话,无心起身往火云洞而去。
赤童子正在洞中与小妖欢饮,忽然有小妖匆忙跑进来,高声道:“大王,大王,爷爷来了!”赤童子大喜过望,叫道:“各路头目,摆队伍,开旗鼓,迎接老大王爷爷。”赤童子手下有六个小妖,都是他知己的精灵,封为健将,都有名字:一个叫做云里雾,一个叫做雾里云,一个叫做急如火,一个叫做快如风,一个叫做兴烘掀,一个叫做掀烘兴,闻听赤童子号令,顿时各自领命而去。这满洞群妖,遵依旨令,整整祁祁排布阵容,迎接出去。无心站在门口,身后是毫毛变化的几个小妖,手中拎的,肩上扛的都是刚打的野味,摆足了架势,挺着胸脯,拽开大步,径走入门里。赤童子欢欢喜喜恭迎他南面坐了,当面跪下,朝上叩头道:“父王,孩儿拜揖。”无心回忆着记忆中魔王的做派,淡笑道:“孩儿免礼。”赤童子却仍是大礼参拜,他身后的六健将也是跟着磕头,礼毕都站了起来,立于下手。
赤童子笑了笑,凑到了无心身前,倒了一杯酒递到无心手中。无心笑道:“我儿,这般欢喜,在做甚?”赤童子躬身道:“孩儿不才,昨日获得一人,乃东土僧人,名唤玄奕。常听得人讲,他是一个十世修行之人,有人吃他一块肉,寿似蓬瀛不老仙。孩儿正想着不敢独享,要请父王前来同享玄奕肉,寿延千纪。却不想父王就来了。”无心闻言,做了个惊讶状,道:“我儿,是哪个玄奕?”赤童子笑道:“就是那个往西天取经的人也。”无心惊道:“我儿,可是御无心的师傅么?”赤童子得意道:“正是。”无心连忙摆手摇头道:“莫惹他!莫惹他!别的还好惹,御无心是好惹的吗?我的儿,你可是还不曾会过他?那孩子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曾大闹天宫,玉皇上帝差十万天兵,布下天罗地网,也不曾捉得他。你怎么敢吃他师傅!快早送出去还他,不要惹那孩子。他若打听着你吃了他师傅,他也不来和你打,他只把那伏天棍往山腰里搠个窟窿,连山都掬了去。我儿,弄得你何处安身,教我倚靠何人养老!”赤童子笑道:“父王说哪里话,长他人志气,灭孩儿的威风。那御无心共有兄弟三人,领玄奕到我半山之中,被我使个变化,将他师父摄来。他与那牛无宁当时寻到我的门前,讲些攀亲托熟之言,被我怒发冲天,与他交战几合,也只如此,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那牛无宁就来助战,是孩儿吐出三昧真火,把他烧败了一阵。慌得他去请四海龙王助雨,又不能灭得我三昧真火,被我烧了一个小发昏。父王不必担心,只管吃肉便是。”无心笑道:“我贤郎啊,你只知有三昧火赢得他,不知他有七十二般变化?”
赤童子笑道:“凭他怎么变化,我也认得,谅他决不敢进我门来。”无心摇头道:“我儿,你虽然认得他,他却不变大的,如狼大象,恐进不得你门;他若变作小的,你却难认。”赤童子冷笑道:“凭他变什么小的,我这里每一层门上,有四五个小妖把守,他怎生得入!”无心笑道:“你是不知,为父当年在东凌元洲与他结义,知道他的手段。他会变苍蝇、蚊子、虼蚤,或是蜜蜂、蝴蝶并虫等项,又会变我模样,你却哪里认得?”赤童子哈哈大笑,道:“勿虑,他就是铁胆铜心,也不敢近我门来也。”无心无奈笑道:“既如此说,贤郎甚是有手段,实是敌得他过,方来请我吃玄奕的肉,奈何我今日吃不得。”赤童子疑惑道:“如何不吃?”无心叹道:“我近来年老,你母亲常劝我作些善事。我想无甚作善,且持些斋戒。”赤童子问道:“不知父王是长斋,是月斋?”无心摇头道:“也不是长斋,也不是月斋,唤做雷斋,每月只该四日。”赤童子问:“是哪四日?”无心伸出手指,数道:“三辛逢初六。今朝是辛酉日,一则当斋,二来酉不会客。且等明日,我去亲自刷洗蒸他,与儿等同享罢。”赤童子皱了皱眉,然后又笑了,只管劝酒,无心也是极力演出一幅父慈子孝的场景。
却说无心在这喝酒,赤童子心中却是十分疑惑:“我父王平日吃人为生,今活彀有一千余岁,怎么如今又吃起斋来了?想当初作恶多端,这三四日斋戒,那里就积得过来?此言有假,可疑!可疑!我得再试试他。”想罢,他凑到无心跟前,道:“父王,孩儿有事请问。”“何事?”无心道。“我前日闲行,驾祥光,直至九霄空内,忽逢着祖延道龄张先生。”无心放下了酒杯,问道:“可是做天师的张道龄么?”赤童子点头道:“正是。”无心心道:“张天师跟你有什么话说?”表面上却是佯作惊讶道:“有甚话说?”赤童子道:“他见孩儿生得五官昼正,三停平等,他问我是几年、哪月、哪日、哪时出世,儿因年幼,记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与我推看五星,今请父王,正欲问此。倘或下次再得会他,好烦他推算。”无心闻言,坐在上面暗笑道:“好小子呀!我自归圣果,保了师傅,一路上也捉了几个妖精,不似这厮克剥。他问我甚么家长礼短,少米无柴的话说,我也好信口捏脓答他。他如今问我生年月日,我却怎么知道!”无心倒也是胆大心细,也十分乖巧,巍巍端坐中间,也无一些儿惧色,面上反喜盈盈的笑道:“贤郎请起,我因年老,连日有事不遂心怀,把你生时果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回家,问你母亲便知。”赤童子闻言,猛的往后一跳,怒道:“父王把我八个字时常不离口论说,说我有同天不老之寿,怎么今日一旦忘了!岂有此理!必是假的!小的们,给我拿下!”此言一出,当下就有无数小妖冲杀出来,直取无心而来。
无心哈哈大笑,纵身跳起,现了本相,掣出了伏天棍,化成一阵旋风打了出去,小妖们顿时被打散开来。无心冲出了火云洞,回身大笑道:”我的好侄儿,这般诡诈,牛大哥倒是养了个好儿子,好好待你家玄奕爷爷,叔叔我去请你父亲来与你分说,你先告诉我你父亲住在何处?”“你这孩子!”赤童子勃然大怒,拎火尖枪冲杀出来。忽闻天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这孽障,还不皈依!”,一阵檀香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