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青山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林凌一家被三个叔叔拉着，硬是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才回来。 饭桌上，林二叔还开了他珍藏的好酒，三兄弟喝了好几杯。 至于茅台酒...... 那是舍不得现在就喝的。 还得留着拿出去炫耀呢。 楚义拒绝了。 他没喝酒，说是还得带孩子回家。 林二叔也没多说啥。 这是自家人，又不是别的人。 难道楚义不喝酒，就是看不起他了？ 那不能啊，这是亲外甥。 而且还给他送了茅台酒！ 一想到这个事，林二叔就贼暖心。 连买了大彩电的儿子都得往后退一步！ “那大彩电有啥用，也就看个热闹。” “而且村里人知道咱家买了大彩电，都赶着过来看热闹，前天晚上那春晚，我自个都没看清楚，全便宜别人了！” “这酒就不一样了，真真切切能喝到肚子里的......” 林二叔大约是上头了，开始似真似假地抱怨起来。 林俊楷咳了一声。 “爹，送大彩电回来那天，您还夸我孝顺呢！” “那天大家说您有个好儿子的时候，你可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林俊楷坚决不背“大彩电没用”的锅。 “再说了，到时候人家夸您几句，您又要把酒分出去了。” 可不是他小瞧自己老爹，但他就是这么个脾性。 说得好听点是大方不手软，说得不好听那是好哄骗。 人家说几句好话，他就当真了。 “你个臭小子！” “我外甥孝顺的，我乐意！”林二叔梗着脖子喊，不愿意落下风。 “行行行，谁让我没个好外甥呢！” 林俊楷四下看了下，研究着自己以后会不会也有个好外甥或者好侄子，也能给他买瓶茅台酒尝尝...... 然而好像还真不行！ 你说多气人！ “那酒，其实是我媳妇安排的。”楚义也不晓得，为啥舅舅们会一直认为是自己买的酒。 他可没那心思。 “你们两口子，这不是都一样吗！”林三叔大着嗓子说，已经醉醺醺的了。 “倒也是！” 楚义点头。 确实，他的就是媳妇的，媳妇的还是媳妇的...... “好了，大堂哥，你看着点，别让他们喝太多，等会得多照顾着点。”林凌叮嘱了几句。 喝了酒，最怕的就是出事。 而且现在是三个老人家一起住，怕有个万一。 林俊楷利索地应下，“行，我下午也在这边待着，反正燕儿要回娘家，我就留在这里带孩子得了。” ...... 和一众堂哥堂弟告别。 三个叔叔都喝多了，硬撑着说要出来送林凌，最后 林凌就见到三个酒鬼满面红晕地和自己打招呼挥手...... 画面属实是有点不能直视。 大宝和二宝各坐一个竹筐，林凌自己骑车。 回家的时候，就快多了。 楚义吃了饭，正是有劲的时候，负重也少了，一路骑得飞快。 今天村里大家都忙。 年轻的媳妇要回娘家，揣着篮子就走了。 至于什么时候回，回的时候带不带东西，都是看和娘家的关系。 上了年纪的婶子，有的回有的不回，自己的小家建成以后，和娘家的关系就没那么紧密了，也不是非得赶着过年这个关头走亲戚。 林凌难得的没被拦住问话。 但是被背后说几句是难免了，大概会讨论她带了什么东西回娘家，又从娘家带了什么回来。 可能还会说起她怎么突然就走起娘家了...... 林凌已经没心思管那些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最紧要的，是突然出现，蹲在家门口的人。 “你有事？” 林凌没想到李秋琴会出现。 昨天李翠凤闹了那一出，她昨晚上都做好李秋琴上门的准备了，结果李秋琴没来。 现在突然出现，又是怎么个回事？ “林凌，你好。” 李秋琴站起身，紧张地回答。 可能是蹲久了，起身太猛，身子一晃悠，差点就摔了。 还好林凌的自行车离得不远。 险之又险的让她扶住了车头，这才没倒下。 “你没事吧？” 林凌有些担心地问。 记得上次见到李秋琴，她还是挺正常的。 可是今儿看着，大过年的，李秋琴非但没胖，还瘦了好多，脸色也有些惨白。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小产的妇人。 “没，”李秋琴强笑着摇头。 “好吧。” 她不想说，林凌也不能逼她。 把车子带进院子里，大门关上。 大宝和二宝也被爸爸带着，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二宝刚才闹着要喝饮料，把外衣给弄脏了。 林凌带着人来到大厅，示意她坐下。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能帮的她肯定帮。 李秋琴慢吞吞地在沙发上坐下，平时她没少听别人说起林凌家的事，比如她家的沙发软绵绵的，跟坐在棉花上一样。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有这么软的椅子。 “我今儿刚从县城的医院赶回来。” 李秋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下子勾起了林凌的好奇心。 她想问，又不敢问。 年初一的那天，李翠凤说好了晚上让李秋琴过来找她，结果人一直没来。 林凌还以为是李秋琴不乐意，没想到人是在医院。 就是不知道，生病的是她，还是囡囡或者她那疯婆婆...... “也没啥，是我婆婆。” 李秋琴扯了一下嘴角。 “除夕那天晚上，我把饭菜都做好了，准备一家人好好地吃一顿。” “我婆婆非说我公公和男人在地下没得吃，闹着要把饭菜带去坟头......” “我没拗得过她，就由她去了。” “我守完岁了，也没见她回来，就去找她。” “她在坟头坐了一夜，把自己的棉袄也给烧了，我看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村里的卫生所看不好，又去了医院。” “我今天回娘家，想着知会一声，才知道我娘来找你的事......” 李秋琴的表情很复杂。 后悔吗？ 是后悔的。 但是，能怎么办的，她的命就这样。 若是当初答应了林凌，或许结果会不一样吧。 可是现在，她还能回头吗？ “原来是这样。” 林凌了然的点点头。 摊上这么一个婆婆，也是没办法的事。 男人和公公都不在了，李秋琴若是不管她那婆婆，怕是要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这一个疯子，总是不好管的。 何况李秋琴还要照顾体弱的女儿...... “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林凌这回是真的想帮她了。 比起大半年前，李秋琴被生活摧残得太厉害了。 “你不生气吗？” 李秋琴怯怯地抬起头。 表情有些苦涩。 她娘的嘴巴总是那样，把村里人得罪得不轻。 就连她守寡，村里也有些幸灾乐祸。 更别提林凌这个被她娘多次得罪的人。 林凌笑了下：“我分得清，你娘得罪我，又不是你得罪我。” 再说了，就李翠凤那张嘴，村里人都晓得她不会说好事，谁也不会当真，就看个热闹。 被说起的时候，林凌是有些生气，但很快就过去了，她的心眼没那么小。 “那我就大着胆子开口了，确实是后悔了。” “尤其是这次我婆婆生病，医院又要打针又要输液，花了不少钱，我的积蓄一下子没了大半。”没钱又没本事，李秋琴要强不起来。 至少，林凌是村里唯一一个能真的帮到她的。 “现在让你去县城自己做生意，也有些不现实。” 林凌原先是想建议她到县城帮人改衣服，攒点本钱，以后能够卖自己做的衣服。 “我建议你先到服装厂干几个月，看看县城流行的风格，回头自己做衣服，和服装厂合作或是摆摊单卖，都可以。” 现在服装厂都招人，李秋琴又是有基础的，长相也不错，应该能考上。 李秋琴使劲点头。 “你说得对，我有信心做好！” 李秋琴突然就燃起了对生活的信心。 林凌给她安排得很好，她听了也觉得自己能做到。 总比，在村里靠着娘家父母贴补好。 村里其他人都笑话她，说她靠着老子娘养婆婆...... “如果你的钱不凑手的话，我可以先借你几百。” 可能还是太心软了。 林凌看不得别人这样遭罪。 尤其都是女人。 有句话说的好，达则兼济天下。 她现在过得还不错，帮一帮别人总是没错的。 “你......” 李秋琴眼眶微微湿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别这样，我只是借你，又不是不用还。” 看她这副模样，林凌自己就先慌了。 该死的，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恨我吗？” 李秋琴心里有些苦涩，她曾经以为林凌是恨她的，起码是讨厌她。 可事实是，在这个最无助的档口，只有林凌还愿意拉拔她一把。 “以前，或许有吧。” 林凌搞不清楚。 “现在没有了，我把生活过得很好，也没功夫去计较那些。” “人如果总是看着过去，是过不好当下的。” ...... 李秋琴怔愣了好久，脑海中一直回想着林凌的那句话。 人如果总是看着过去，是过不好当下的。 说的好有道理。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再沉溺于过去了。” 过去过去，已经过去了，再念想又有什么用呢！ 李秋琴说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林凌敏感的察觉到，这其中应该很有一段故事。 李秋琴不说，她也就当没看到。 ...... “你那婆婆，肯定是没法带的。” “县城不比村里，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很容易出事的。” “你想要挣钱，囡囡还可以放在学校，但一个大人可没办法也跟着放学校。” 林凌说着自己的想法，也是对她的建议。 李秋琴一一点头，很能听得进去。 “我已经想好了，等我应聘上了工作，在村里找两个婆子，花点钱雇她们帮忙照顾我婆婆。” “虽然有些不放心，但是有我娘看着的话，应该还好。” 李秋琴笑了笑，神情满是忐忑。 以前她还觉得婆婆和自己一样可怜，只是面对不了现实，所以才一夜之间疯掉。 现在......她已经很厌倦婆婆的做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开始有些怀疑婆婆是在装疯卖傻。 每次她遇上村里的小伙子好心帮忙提水，过后人走了，婆婆总是会发作，要不是弄脏衣服，就是把吃的掀翻了。 连囡囡也是，婆婆见了面就赌咒骂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娃，害得老王家绝后，正当李秋琴生气想和她讲道理，婆婆却又是一顿大哭，让人无从下手。 后来婆婆更是发展到每月一闹，时不时就搬出了公爹和她男人的遗像，说是想公爹和儿子，喊着让他们把自己带走...... 如此下来，她家已经成了村里的笑话。 基本算是绝了李秋琴再嫁的想法。 “你这么安排挺好的。” 林凌觉得她这个办法没错。 疯婆婆又不是李秋琴害的，何况李秋琴一直照顾着，也算尽心尽力了。 总没有儿媳妇为了疯婆婆耽误一辈子的。 谁知道那婆婆能活多少年呢，李秋琴现在不多做打算，以后囡囡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你也别想太多，以后有了钱，把你婆婆送去医院治疗，说不定还有可能恢复正常。” 怕她不好受，林凌劝慰了一句。 李秋琴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之前都没想到这一点，回头村里人质疑的时候，她就这么说，别人要是再拦着，那就是其心可诛，不想让她婆婆好起来！ 这么一想，李秋琴愈发觉得，自己来找林凌是对的了。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住址，叫她马大姐就行，我和她关系不错，你只要如实表现自己的实力，再有她引荐，进服装厂的事基本妥了！” 林凌塞给她一张纸条。 马大姐和服装厂合作的好几张设计图，都是林凌委托她做给大宝二宝的。 马大姐是个识货的，看到设计图后，一度想要买下来。 林凌没同意，只说她愿意的话就多帮帮其他女性同胞，这话让马大姐很是感动，拍着胸脯豪爽地应下了。 现在让她帮忙引荐一下李秋琴，也不算违背她的初心。 “林凌，你这，你对我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李秋琴眼眶湿润，满脸苦涩。 比起村里人的冷漠，林凌的举动简直是雪中送炭。